那個叫老宋的人不是一個人坐車回去。本來要回老家的時候,世光村的人就喜歡幾個人一起回去。這也算是一種風俗習慣了。既能節省旅費,也可以在路上聊天,加深鄰里感情。
因此,這個叫宋連的男人,今天車上坐了整整六個人。實際是超載狀態的車,因為其中有一個人是嬰兒,所以身為警察的奎道尹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其他五個人分別是,駕駛座上的宋連,他也是車主,副駕駛座上的張林,后面有個女人叫穆宣宣,加上宋連的兒子宋勇,聽說如今他是小學六年級學生,他們幾個一人坐了一個位置,穆宣宣的女兒,也就是那個嬰兒在旅途上一直在睡覺。奎道尹也坐在后座。
他們幾個都是住在黃春隔壁的世光村村民,所以平時和黃春關系不錯,但反過來說,他們也有誘拐黃小昭的嫌疑。
他們幾個除了宋連,都基本上沒有怎么理會奎道尹。但和他們只是人生里兩個小時的過客,所以奎道尹也不怎么在意。
雖然說宋連確實理會了奎道尹,但那也只不過是上車之前握了握手而已。
但這個握手卻顯得有點怪異,因為宋連伸出來的手卻是左手。
“誒,難道老宋你也是左撇子?”奎道尹驚喜地問道。他也是左撇子。
但被問道后,宋連卻慌張地收回了手。
“啊!對不起!我搞錯了。啊,對,對誒,難道警察同志你也是左撇子我這輩子都沒有遇到過別的左撇子呢?”
“是呀是呀。左撇子簡直就像基佬一樣,生出來后都被改正了,但幸好,左撇是真的能改好的。”奎道尹說道,但內心,已經感覺到眼前這個人有點想要隱藏自己是左撇的身份了了。
奎道尹雖說是左撇子,但其實兩只手都能用。不如說,基本上他除了寫字以外,都比較習慣用右手。
二人結果還是沒能成功握手。
世光村的老鄉們在那兩個小時的旅程里,剛開始的一個小時聊天聊得很開心。宋連一直在和張林討論著徒生市這幾年的衰落。小學生的宋勇卻一直在看著車窗外面的風景。穆宣宣則一直和自己的孩子玩,她的小孩被逗得不時地發出刺耳的嬰兒的笑聲。宋勇對于奎道尹這個陌生人,表現出了很強的警戒心,那大概是青少年那種對任意對象的多余的敵意。
穆宣宣也許是想打破尷尬的氣氛,也許只是單純地好奇,她終于向這位警察發問了。
“我聽黃春說了,你是要去見伍樂嗎?”
“你知道他是誰嗎?”
說道,張林卻插了嘴。
“什么?你居然不知道他這個人?嘛也沒辦法,警察同志你也不是徒生人嘛。其實伍樂這個人他在徒生市還是很出名的啊!雖然現在的年輕人應該沒人知道他,但年紀大一點的都多少聽過這個人的名字。”
“你知道他是一個怎么樣的人嗎?”
“嗯……我雖然聽過他的名字,但具體是什么樣子的人就不太清楚了。”張林說。
“他是82年徒生商會創立者之一。但商會倒不是他的東西,那個時候還完全是公家的東西。但是能夠成為創立者也代表他有一定的財富和社會地位吧。”宋連說道。他身上確實有一種商業的知性,奎道尹想,他就算知道這些事也不奇怪。
“啊,但是,我最近聽說他這幾年的投資都失敗了,現在早就沒有以前那么意氣風發了。”
這個時候,奎道尹自己就好像無知的尼克一樣,探尋著神秘的了不起的蓋茲比的真實面目。
“確實呢,嘛,不過他本來也不是什么百萬富翁,你剛剛說得就好像他本來是家纏萬貫,現在就像是家道中落的賈寶玉一樣。他其實呢,我聽過一些流言,好像有一些智力上的缺陷。也不是說他弱智,只是可能頭腦沒那么靈活,嘴巴也有些說不好話。但也就是因為這樣,他的努力也就更被人認可吧。至少他的管理上的才能就讓他成為了徒生商會的創立者了。”
“哇,那還真的是厲害。”穆宣宣佩服道。
他們就開了話匣子,一直說著一些關于伍樂的不知是真是假的流言。奎道尹完全沒有插嘴的機會。宋勇也不管大人們,就和嬰兒玩了起來。
“但是,我還聽說,伍樂這個人,如今五十多歲了還沒有孩子是有原因的,好像是說他有不育癥……”宋連有些介意地說道。
“不育癥?”奎道尹終于醒了過來。
“是的,所以我呢,也認為是他真的叫人拐走了小昭。”
“那,黃春和伍樂是什么關系啊,為什么伍樂要不遠萬里來廣州偷走黃春的孩子呢?”奎道尹慌張地問道。
“關系?啊,好像他們兩個,黃春和伍樂以前確實認識的,或者說伍樂和黃春的父母以前好像有交情,黃春跟我說過。”張林說。
奎道尹想,黃春也許是因為顧于關系而不直接向警察控告伍樂。他不懷疑黃春確實是個丟了孩子的可憐母親,但他有些無法理解為什么黃春給人感覺有所隱瞞。
如果真如他們所說,結合黃春的證言,那案子的經過就很明晰了。
一個叫伍樂的五十歲男人。在花甲之年來臨之前,想要家里多一些熱鬧,以及可能考慮到以后養老的問題,就叫一個叫李亮的馬仔誘拐了黃小昭。
但這個理論有兩個問題。
一是為什么黃春有所隱瞞,二是李亮是如何偷走孩子的。
正想著,車子里漸漸安靜了下來。只聽得見引擎和汽車外殼撕裂著空氣的聲音,在這個聲音下的安靜,讓說話的聲音變成是不和諧的。張林、穆宣宣,以及嬰兒都睡了。宋勇一個人玩著玩具卡片,小孩子仿佛都有無窮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