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尚未散盡，海德公園106號早餐桌上已彌漫著劍拔弩張的氣息。

　　夏華指尖捏著的《每日郵報》正在微微顫動，頭版那篇檄文的油墨沾在她指腹上，暈開一片青黑。

　　“《女子教育：一場危險的社會實驗》...“她輕聲念出標題，每個單詞都像在唇齒間淬了毒，“署名'一位憂心的父親'——真有趣，威斯威爾斯公爵明明連自己女兒幾歲都不記得。“

　　程易的餐刀在涂了蜂蜜的面包上停頓了一瞬。

　　陽光透過水晶糖罐，在他手背投下細碎的光斑，照出那些陳年的化學試劑灼痕。

　　“皇家學會的聯名信被排在訃告欄后面。“他將對折的信紙推過桌面，羊皮紙邊緣還沾著實驗室特有的硫磺味，“更糟的是，他們刪改了關鍵數據。“

　　夏華展開信件，瞳孔驟然緊縮。原本應該列著女子教育收益率的表格處，只余幾行被墨水刻意暈染的痕跡。

　　她突然冷笑出聲，從茶碟底下抽出一張便簽——那是格蕾絲慣用的情報傳遞方式，用檸檬汁寫的密文在熱茶蒸汽下漸漸顯現：

　　《淑女畫報》主編被收買圣保羅教堂今早有行動。

　　仿佛為了印證這句話，書房門突然被撞開。

　　格蕾絲拎著沾滿泥漿的裙擺沖進來，向來梳得一絲不茍的發髻散落了幾綹金發。

　　“三百份恐嚇傳單，“她喘息著將那張粗劣印刷品拍在桌上，“正在教堂廣場分發。“

　　傳單上骷髏圖案的油墨尚未干透，夏華指尖一捻就蹭開一片腥紅。

　　程易突然起身，燕尾服衣角帶翻了蜂蜜罐。黏稠的金色液體在報紙上蔓延，恰好淹沒了那篇檄文中“女子心智脆弱“的段落。

　　幾人一起到了紐西蘭大學的實驗室。

　　“化驗結果？“夏華頭也不抬地問。

　　“廉價的松脂油墨，“程易用鑷子夾起傳單對著光，“但紙張含棉量高達70%——“

　　“——教會專用印刷紙。“格蕾絲接口，從手提袋倒出幾粒紐扣大小的金屬片，“更精彩的是，我在散發傳單的人群里發現了這個。“

　　夏華拈起一枚刻著威斯威爾斯家徽的袖扣，突然綻開令人膽寒的微笑：“備車。先去印刷廠，再去會會我們親愛的《淑女畫報》主編。“

　　——

　　河濱街27號的印刷廠彌漫著鉛與油墨的濁氣。

　　伊芙特正用珍珠柄拆信刀抵著一份校樣，鮮紅的唇印留在“女子學院將導致道德淪喪“的標題旁。“重排，“她對滿頭大汗的工頭說，“改成《女子學院：紐西蘭帝國的新希望》，用雙倍字距占滿原版面。“

　　工頭的手在圍裙上蹭出黑痕：“可教會那邊...“

　　“教會付你多少？“伊芙特突然掀開裙擺——綁在大腿上的牛皮錢包啪地砸在活字盤上，“我出三倍。“

　　此時夏華正站在《淑女畫報》主編的辦公室里，指尖撫過墻面上那幅圣女貞德版畫。主編勞倫斯不斷擦拭著禿頂上的汗珠：“夫人，我們只是反映讀者心聲...“

　　“讀者？“夏華突然拽開窗簾。陽光傾瀉而入，照出書架上整排燙金賬本。她隨手抽出一本翻開：“去年三月，德文郡公爵夫人支付了200鎊'特別編輯費'...“

　　勞倫斯禿頂上的汗珠滾落到鼻尖：“您不明白，教會勢力...“

　　鋼筆突然抵住他喉結，筆帽暗格里的氫氰酸散發出淡淡的苦杏仁香。“我很清楚，“夏華輕笑，“比如清楚你女兒正在瑞士寄宿學校學微積分。“

　　鋼筆突然抵住勞倫斯喉結——那是程易的萬用筆，筆帽藏著0.3毫升氫氰酸。“明天頭版刊登這個。別人能做到的事情我們也能，嗯？“

　　夏華將一疊稿紙甩在他臉上。勞倫斯顫抖著看清標題：《顯微鏡下的謊言：揭穿反智謠言背后的資本黑手》。

　　---

　　正午的圣保羅教堂廣場人聲鼎沸。當牧師舉起那本《女性心智缺陷論》時，人群突然騷動起來。十二輛維珀爾香皂的送貨馬車駛入廣場，身穿制服的專賣店女孩們開始分發小冊子——封面上程易繪制的腦部解剖圖清晰顯示著男女大腦完全相同的溝回。

　　“這是褻瀆！“牧師怒吼著搶過一本，卻見內頁用教會拉丁文寫著《圣經》中博學女性的段落。他剛要撕書，格蕾絲突然出現在布道臺上，金絲眼鏡反射著冷光：“根據《反誹謗法》第12條，您剛才的行為已構成...“

　　人群后方，格蕾絲正把一袋金幣塞給報童：“確保每份晚報都夾帶我們的問卷——答對三道算術題可兌換維珀爾新品試用裝。“

　　當夜，書房的燈一直亮到凌晨。

　　夏華推門進來時，程易正在整理一份報告。

　　“結果？“夏華將七寶擂茶放在他手邊。

　　程易拿起報告：“78%的受訪者認為女子該受教育，但只有12%敢公開表態。“他突然指向某個數據峰值，“看這個節點——“

　　正是女校學生們演示幾何證明的時刻。

　　“78%的底層民眾支持女子教育，“程易調整著顯微鏡焦距，“但92%的反對聲量來自掌握報紙的3%人群。“

　　夏華突然抽走他手中的筆：“明天我要在工地插塊牌子。“

　　程易挑眉看她蘸著機油在桌面上寫下：

　　“此處將誕生紐西蘭帝國第一位女皇家學會院士“

　　晨光熹微時，他們發現那行字已被程易添了道公式：

　　**可能性=100%**

　　開學典禮上，瑪麗安正在宣講，她是維珀爾女校的第一任校長，旁邊輔助她的副校長是伊芙特，作為金主的夏華和張子興在臺下見證著一切的發生。

　　掙錢干什么？

　　兩百個女孩的制服裙擺摩擦聲像春蠶食葉。夏華站在玫瑰花窗投下的光斑里，身后黑板上是程易用五種語言寫的同一句話：

　　‘知識是別人永遠偷不走的武器’

　　禮堂最后一排，戴面紗的公爵夫人正偷偷將支票塞給格蕾絲。風掀起面紗一角，露出她孫女別在領口的維珀爾校徽——那朵鋼鑄玫瑰的花蕊里，藏著程易刻的微型公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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