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孫曉停下腳步的原因是，眼前這個人他曾經極為熟悉。
長得像是“赤木剛憲”的高個子叫做許嵬，曾經與孫曉在一個初中，兩人當時的關系非常好，甚至超過了發小何遇，不喜歡學習的他們經常一起調皮搗蛋……
只不過在中考后，兩人的人生軌跡就此往兩個截然不同的方向延展。
靠著一點小聰明，和發小何遇堅持不懈的輔導，以及臨時抱佛腳的運氣，孫曉壓著線考上了江城唯一的高中，而落榜的許嵬則只能上職業高中。
職業高中很亂，尤其是小城市的職高更是魚龍混雜，什么鳥都有，加之校方管理松懈，更是亂的不行。
許嵬在職高依舊是混日子，因為身強體壯，幾次沖突后，很快成為了職高的扛把子，甚至，在江城這個小社會上都小有名氣，有了一個響當當的綽號——山鬼。
后面，無論是哪個中學的混混聽到“山鬼”兩個字都會露出一臉忌憚的表情。
至于孫曉，正經高中的學習氛圍漸漸讓他收斂痞性，并“改邪歸正”，他與許嵬見面的次數也越來越少，到后來幾乎沒有什么交集，只是偶爾聽到過許嵬的名字……
此刻，重活一世的孫曉再次見到曾經的好友，一些回憶在腦海里翻滾，仿佛昨日，各種復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
真正的朋友會在你走向歪路的時候，能夠伸手將你拉回正軌。
上一世，孫曉沒有在許嵬慢慢走向歧途的時候做到這一點，心底一直都有愧疚，所以，事業小有成就后，曾經回來找過許嵬。
然而，在江城的社會上早已經沒了“山鬼”這一號人物。
……
對面，許嵬似乎也沒有想到在這里能看到已經轉化成“好學生”的孫曉，堅似巖石的臉頰微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喲，這不是孫曉嘛？怎么，好學生也來這種地方？找老妹兒啊？”
兩個“主角”還未開口說話，在許嵬身旁的一個頭發染成綠色的矮個青年率先開口，語氣幾分不屑，幾分挑釁。
說完，這矮個綠毛還重重吸了口煙，然后將煙霧吐在孫曉臉上，旁邊的小青年們紛紛冷笑著，眼中全是充滿敵意的嘲弄。
這些小青年們都不大，其中一些人很早就知道他倆曾經親如兄弟的關系，而當孫曉進入正經高中與他們漸行漸遠后，他們就把孫曉當成“叛徒”。
如今再次相遇，找茬是再所難免，甚至如果許嵬點頭，他們都想給這個叛徒留下一點珍貴的記憶。
但如果說，此時站在他們面前的是上一世的孫曉，也許這窩囊氣孫曉會默默咽下去，然后轉身灰溜溜地離開。
可現實是，重活一世的孫曉并不想當軟柿子，他猛然伸手拽著綠毛的脖領子，徑直將他拎到身前！
孫曉眼中閃過厲色，居高臨下睥睨著他。
綠毛一下子都沒反應過來，心想不是應該友好地交流一番，然后再動手么？
怎么連逼逼都不逼逼，直接就動手了？
“你他媽松開我！”綠毛劇烈掙扎，但效果甚微。
“松開他！”
“找削是不是？”
“……”
瞬間，另外兩個小混混立刻圍過來，但沒人敢真正動手。
畢竟孫曉也曾經是混過的，有幾分威望，而且據說也挺能打，畢竟個頭擺在這里呢，他們想打臉還得跳起來打，所以都色厲內荏地打著嘴炮，最后看向一旁的許嵬“請示”。
孫曉壓根不怕這些身板精瘦的小混混，他們充其量也就“拳打老大爺，腳踢小學生”那種貨色，與那些真正混社會的東北大哥差遠了，遇到硬茬就慫了，他最擔心的是曾經在一起混的許嵬此刻會不留情面，出手揍自己一頓。
如果是身材魁梧的許嵬出手的話，他只能認栽，但心里也出現一種新奇的角度來安慰自己——挨許嵬一頓揍也好，那樣的話，對他前世的愧疚感就不復存在。
然而，原本脾氣暴躁又很講兄弟義氣的許嵬并沒有動手，臉上的表情有些復雜。
孫曉松了口氣，心想看來許嵬和自己情誼并沒有被時間全部磨滅。
差不多得了，也不能把事情搞得太難看，閃過這個念頭后，他隨手一推，將瘦小的綠毛推個趔趄，差點摔倒。
“你他媽的……”
那綠毛重獲自由后還準備沖過來，但卻被許嵬伸手攔住。
“鬼哥？”
綠毛表情有些委屈，心想大哥我都被揍了，你咋還幫別人攔著我。
許嵬嘴唇動動剛想開口說什么，這時，忽然不遠處跑來一個黑胖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曉！”
何遇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看到這一副劍拔弩張的場面，明顯愣了一下。
孫曉一眼看出何遇臉上有慌張的神色，眼皮一跳，猜測難道是包房里發生了什么？
“怎么了？”孫曉問道。
果然不出所料，何遇咽了下口水，聲音有些顫抖：“王……王鑫被一群混混打了！”
說到“混混”兩個字的時候，何遇還小心地看了一眼綠毛那幾個小青年，心里想著會不會是一撥人。
“媽的！我才離開幾分鐘就他媽出幺蛾子！”
孫曉臉色暗沉，二話不說掉頭就走。
身后，許嵬盯著孫曉匆匆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想。
“走！”
短暫的猶豫，這個職高曾經的扛把子帶著一眾小弟也跟了過去。
……
回包房的路上，何遇三言兩語大概描述了一下情況發生的來龍去脈。
原來是班級的一個女生去衛生間，結果剛出包房門口就被幾個醉醺醺的混混圍住調戲，王鑫挺身而出和他們爭執起來，但寡不敵眾，被打了。
孫曉原以為是王鑫裝逼被打了，沒想到竟然是個英雄救美的劇情。
看來，王鑫這家伙還有點男子漢氣概，孫曉對他的印象有所改觀。
“虞夕然怎么樣？”
孫曉接著問道，他心里有些擔心虞美人被波及到。
“虞夕然？”
何遇愣了一下，心想這關虞夕然什么事？然后反應過來，連忙說道：“她沒事，只是有點害怕。”
兩人說話間便回到了包房門口，里面混亂一片，地上到處都是啤酒瓶的玻璃碎片，還傳來刺耳的罵聲。
“媽的！”
“小崽子，看我不削死你！”
“……”
孫曉看到幾個頭發染成五顏六色的小混混正張牙舞爪地破口大罵，目標正是自己的同學們。
一直在象牙塔里生活的乖乖寶們哪里敢還嘴，他們都有過被混混在回家路上堵住要錢的經歷，這幫兇神惡煞般的混混一直是他們童年的陰影，一個個杵在角落。
王鑫被他們擋在身后，拿著手機似乎在“搖人”，其他人的臉上都寫滿緊張和恐懼。
在兩撥人中間是歌廳的服務員，其中就有那個與孫曉有著不解之緣的皮裙絲襪小太妹，她一邊攔著要沖過去揍人的混混，一邊勸阻道：“大哥消消氣，消消氣，都是出來玩而已，別跟他們一般見識……”
也許是想在女人面前顯示自己的威風，小太妹越勸，這些混混越來勁兒，其中一個留著長劉海的混混掙脫開來，徑直沖過去就要揍王鑫。
“砰！”
不知道哪里砸過來的一個啤酒瓶子在長毛身前的地面炸裂，迸射的玻璃碴子讓他立刻向后退了幾步。
包房里瞬間一片死寂。
長毛混混也似乎被著突然砸過來的啤酒瓶子震懾住了，因為他剛剛如果沖得迅猛一些，那這酒瓶子可能就砸在自己頭上了，頓時襲起一后背的冷汗。
緩和了幾個呼吸，那長毛回過神來，兇狠吼叫：“誰他媽扔的瓶子！”
“你爹我。”
一聲暴喝后，孫曉囂張地走到包房中間，身后還跟著有些不知所措的何遇。
剛剛孫曉拿起啤酒瓶不分輕重直接砸了過去，著實把何遇嚇了一跳，現在又直面這群混混，更是讓他內心狂跳不已，但怕歸怕，他還是毫不猶豫地跟著發小走過去，心里已經做好挨揍的準備，畢竟這種事小時候經常經歷。
另外一邊，同學們見到突然出現的孫曉，一陣莫名的心安，因為他們都知道孫曉曾經混過，現在看來，孫曉面對這群混混并不虛。
“抱歉，我來晚了。”
孫曉瀟灑地回過頭，看似是對著所有同學說的這句話，但其實他眼里只有一個人，說完還調皮地對那人眨了下眼睛。
在人堆里的虞夕然眼睛還是紅紅的，她當然知道孫曉的那句話是對著自己說的，不知為何心里的緊張感消失了許多。
不過，她又想到孫曉主動將這些混混的矛頭對準在自己身上，小臉瞬間糾結在一起，這種時候就應該遠遠的躲開，怎么還能傻傻地湊上去呢？
不覺中，她的俏臉上蒙上了一層憂色，手機攥在掌心，偷偷給家里發著短信，似乎已經忘了剛剛還被他欺負哭了。
而那長毛則是一臉懵圈，盯著孫曉，心想這尼瑪哪來的逼王，咋這么能裝呢？
不過，他能夠明顯感覺這家伙似乎底氣很足，跟這群慫逼學生有點不同，好像完全不怕他們這些混社會的。
難道說，這逼有靠山？
很有這個可能，長毛猜測對方肯定也是校內的混子，背后有人撐腰，說不上就認識哪個狠角色。
別看江城小，但林子里的鳥真不少。
網吧、游戲廳、臺球廳……這種混亂的場所總會有一群無所事事的人聚在一塊，大家彼此都會聽過對方的名號。
出了事有時候只要報一個名號，說跟誰混的，也許就擺平了事兒。
“你他媽誰啊？跟誰混的？”
雖然氣勢猶在，但長毛還是問了一句，他也不想惹大麻煩，動了不該動的人。
“跟誰混的？說出來嚇死你！”
孫曉冷哼了一聲，趾高氣昂道：“我跟洪興陳浩南混的，怎么滴吧。”
“洪興陳浩南？”
那長毛表情一滯，這個名號似乎有些耳熟，但也不記得在哪里聽過。
這時，他身后一個小弟湊了過來，在長毛耳邊低語了幾句。
“古……古惑仔？媽的，小崽子，逗我玩是吧！”
得知真相的長毛混混立刻暴跳如雷，擼起袖子正準備沖過去給耍自己的小子一點顏色瞧瞧。
對面，孫曉眼睛微瞇，垂在身下的雙手握拳，心想看來這一架是免不掉了。
不過，他也不怕，這群小混混就是裝腔作勢，真的打起來只要干倒領頭的，其他人基本上就被震懾住了。
更何況，他也不是一個人在戰斗。
何遇雖然在孫曉身后，但此刻這個身材壯碩的黑胖子也做出了戰斗的準備，雙手握拳顫抖地擺在胸前，做出一個拳擊手的姿態，有些滑稽可笑。
不僅孫曉這個發小如此，原本縮在角落里的一些男同學也慢慢走出來，雖然還不敢站得太靠前，但態度已經擺在這兒了，只要孫曉和對方打起來了，他們肯定不會坐視不管的。
大戰似乎一觸即發，就在這時，又一個啤酒瓶子忽然飛了過來，“砰”得一聲再次砸在了長毛的身前。
剎那間，包房里再次一片死寂。
“咔嚓！”
碧綠的酒瓶子摔砸在地上，迸射出無數塊玻璃渣，聽著響聲，甚至比剛剛孫曉砸過來的力度還大。
孫曉和長毛兩人都嚇了一跳，立刻向后退躲避，但明顯這酒瓶是朝著長毛砸過去的，所以，長毛受到的驚嚇更大。
短暫的沉寂，接著就聽到長毛近乎崩潰地怒吼：“他媽的，又是誰啊？！”
似乎連長毛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說“又”，擱誰一天被連續兩次嚇到“破膽”的狀態都會瘋的！
這時，一個高大的身軀走到眾人的視野內，正是跟著孫曉過來的許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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