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時帛一夜未眠，第二天忙了一整天，回到寢室時已經精疲力竭。他走到陽臺上，看著下面的人海人往，驀然盯著天際的晚霞出神。

　　五年前。

　　剛開始認識榮茵的時候，她不怎么說話。她們上的是市重點高中，學習壓力很大。他的父親早在很多年前就因為車禍去世了，留下母親辛辛苦苦地把他養大。

　　因而望子成龍的心思在她的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父親去世后，顧家一落千丈，僅僅靠著往日的積蓄艱難度日。母親卻很好強又要面子，即便家里已經是捉襟見肘，她也要精致地打扮出門。

　　過去那些金銀珠寶被她不厭其煩地炫耀了一次又一次。在這種落魄的環境中，母親給她一條忠告：你得找一個有錢富貴的媳婦，我們顧家才能起來。

　　榮家之前和顧家有生意往來，搭了些關系。而榮子艾似乎并不嫌棄他家如今的情況，和他走得近了些。

　　母親為此高興得不得了。照她的話來，她們顧家的未來就寄托在榮子艾的身上了。如果他能和榮子艾結婚，那么他們家的困難會迎刃而解。

　　從而，她也一直把榮子艾當做未來兒媳對待。不是親密的付出，或伴隨有常常不厭其煩地交易。說來好笑。那是單方面的交易。

　　她總是能從榮子艾那里得到些值錢的玩意，然后在他面前說道，或者總是以一種鄙夷的表情說著：“你怎么對榮茵那小丫頭那么好？我可警告你，你不能喜歡她。

　　咱們顧家可就指望著你重來，你別竟干些糊涂事。要不然，那老不死的，就算地下有知也會氣得活過來。”

　　耳畔有微微的風吹過，顧時帛的眼角流淌著幾股郁結的色彩。他的手緊緊攥住瓷磚，狠狠地合攏。

　　他在他面前大言不慚，說他有女朋友，就是想要以她的形象故意試探他。可是，當他親眼看見那位送她回來時，他心里流著的五味雜陳可謂是翻江倒海，無法平靜。

　　兜里的手機忽然響了一聲。他沒心情看，差不多過了四五分鐘的樣子，他才慢吞吞地拿出來，瞟了下消息。

　　是榮子艾發來的QQ信息。

　　今天，這個時候，她還在上課。

　　榮子艾：“顧哥哥，晚上我來金大請你吃飯吧。”

　　眼中的紅血絲很深，他煩躁地撓了撓頭發，發消息過去：“你還在上課，好好上課，以后再請。”

　　那頭很快回：“可是不行啦，顧哥哥，我有一件急事和你說。很急的，信息上面說不清楚。”

　　他還是很堅定：“算了，等周末回去見面再說。”

　　榮子艾：“是關于姐姐的。”

　　他的目光在姐姐上面頓了頓，手指慢了下來，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回。榮子艾又接著發過來：“很急很急的。我想，錯過這個時間，怕是就沒有救了。顧哥哥，你真的不想知道嗎？”

　　仿佛被人挾制住喉嚨，沉重地喘不過氣。過了一分鐘，他打了個“好”過去。

　　*

　　中午榮茵還是過醫院了一趟。病房里的人還是掛了吊針，擺了好幾道菜，葷素搭配，看上去讓人食欲大增。倒顯得她買的有點多余了。

　　他慢悠悠地拖著步調坐在了沙發上，抬手坐了一個請的姿勢：“請坐！”

　　她猶豫了兩秒，默默坐了下來。

　　耿阮逾伸長了腿，腳不知不覺忽然劃過她的鞋子。榮茵幾乎是下意識地收了腿。他抱歉的笑了，接著說：“飯我已經叫人買來了。但是現在有個問題。”

　　榮茵心下了然，順著他的話問：“嗯？”

　　“我的意思是……”耿阮逾的手往飯桌上一指，快速地指了好幾處，“你看，飯菜不合心意。我不喜歡辣椒，什么青辣椒，紅辣椒的，都不喜歡，還有蔥，香菜，以及那什么蘿卜。”

　　他睜著眼睛，一動不動地望著她，然后就不說話了。氣氛有片刻的安靜，榮茵淡淡地開口：“既然不喜歡的話，為什么要買？不喜歡的話，可以做慈善，給別人吃。你看，我有買的。”

　　她看了一眼盒子窮酸的三鮮湯還有牛肉，還是忍住不尷尬。

　　“……”

　　是這個問題嗎？難道他表現得不明顯嗎？

　　耿阮逾不信這個邪，再接再厲：“我的意思是，我只是不喜歡我說的那幾樣。”

　　“你說的很多樣，我記不清。”榮茵直接說道。

　　“況且……”她頓了頓，“直接不吃不是更好嗎？”

　　“……”

　　“這么心狠的嗎？”耿阮逾直接破罐子破摔，往后一攤，“給我挑菜。”

　　“嗯？”榮茵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讓我給你挑菜？”

　　“對呀。”他似乎覺得這沒有什么不妥，“讓你給我挑菜是你的榮幸。你知道嗎，還沒有幾個人有這個福氣。”

　　榮茵抿唇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妥協了。無聊的爭辯，最后的意義都沒有多大。雖然和這個男人相處的時間不是太久，但她好像明白了一個道理：

　　這男人就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

　　年紀輕輕有所作為，被人捧在手心上珍視慣了，恐怕都不能懂凡間的辛苦了。那種骨子里冒出的優越感，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想到這里，她把頭垂得有些低，拿起旁邊的筷子，特別認真地把剛才他說不要的幾樣挑進了空置的盤子。

　　耿阮逾的目光緊緊鎖著那張認真地面容。精致，溫和，脾氣好，聽話得很，長得好看得過分……

　　他的目光往下一瞥，嘖，身材也好得過分。雖然很瘦，但是該有的地方，尺寸剛剛好。

　　這哪哪都是他喜歡的樣子嘛。顧時帛那小子在他這里秀了一波，他本來很氣的，也在想著，如果他們真的是男女朋友，他這樣做是不是不合適。

　　可是，陰差陽錯之下，他見到了很搞笑的一幕。早上因為有事去金高一趟，結果在校園里，不小心聽到一段對話。

　　他當時就在籃球場的后面，背著一面墻有兩個女生。他起先是不在意的，只是拿著平板處理事情。

　　那邊的討論也一直清晰地傳來。

　　“怎么樣？籃球場上那個男生不錯吧？新進的校草。腿不錯，腰也好，可以談來玩玩。”

　　“這些男生，臉好看當然重要，但是主要的還是看精神。一句話，行不行，看精神。”

　　“老娘一直待在醫院里這么久，總算把腿養好了，都快憋死了。都怪那小賤蹄子。”

　　類似的話出現了好幾句，那女生見身旁的女生一直悶悶不樂的，不僅拉著她的胳膊問：“子艾，怎么了？你怎么一直不說話？心情不好？”

　　被稱作子艾的女生有氣無力地說道：“沒事。”

　　“怎么會沒事呢？你看著臉上的情緒，都快把人悶死了。喲不會是那個小賤蹄子惹你不開心了吧？”

　　子艾沒說話。

　　“還真是她？”女生習以為常地罵道：“就知道是她。她那人本來就不是什么好人。相信我的直覺，我第一次見到她，就覺得她不是什么好人。這樣的，準是狐貍精。”

　　“她要勾引別的男人的。”

　　“想想當初我那個前男友，聽話，功夫也不錯，挺討人喜歡的。我也付出點感情了。誰知道呢？后來他居然替她出頭了。你知道這代表什么嗎？背叛，對，就是背叛。”

　　“自己的男朋友去維護別的女人，我這頭上真是綠得很。真的，我踏馬想殺了他的心都有。”

　　“也就想這對狗男女趕緊死掉，最好別出現在我面前。”

　　瞅著身邊心事重重的女生，她越漸不掩飾地念叨：

　　“咱都是知道你喜歡顧時帛的，他很帥，也很優秀，看起來確實蠻不錯的。但是不會搶呀。但是，那小賤蹄子就不一樣呀。”

　　“他們現在就在一個學校，想要發生點什么那是分分鐘的事情，你不能沒有警惕性。有多少人是輸在這個防人之心上的，你應該知道。”

　　“再不行動，再不把顧時帛緊緊抓住，我怕以后沒機會。他們可是在一個大學，一個專業，這難免要朝夕相處的。”

　　“不過這幾天，我刷到一個新鮮玩意兒。聽說金大的校規也改了，戀愛自由，這不是讓他們更放肆了嗎？這不，有人已經開始頂風作案了。”

　　那邊嘰嘰喳喳說了很多，他沒興趣再聽，就回了住處。做了幾道菜，他看了看時間，便帶著來了醫院。

　　那兩人他記得，在宴會里見過。不是說長得好看，長得特別啥的，只是因為他們當時欺負她，那副嘴臉太丑惡，映在腦海里一時沒跑出來。

　　所以，這樣說的話，她是單身？據她們所說，是這樣的而且，她親口說過，沒有男朋友，不打算談戀愛。也就是說，這是顧時帛那小子杜撰的。

　　或者，他的女主角另有其人。想到這里，他的嘴角上揚了幾分。

　　眼里的她逐漸清晰。幾縷發絲從她的額頭俏皮地飄過，又歸了位，轉了無數次。他的視線往下移了移。

　　今天的她沒有穿白襯衫，而是穿了一件灰色的圓領衛衣。她俯下身時，鎖骨漏了出來。

　　很白，說不清的細膩。

　　他沒太注意過女人的鎖骨長什么樣子的，男人的沒少見。好看的很多，但是長這樣的，真沒見過。他的目光又往上移，到她的脖頸位置。

　　很細，纖長，同樣的嫩白。

　　他咽了口水，深呼一口氣。再是往上，就是她的下巴，特別小巧，特別精致。他想，要是伸手捏住，那種感覺會是怎么樣的？

　　不知不覺，他們之間的距離近了些。他忽然看向她的唇。

　　潤澤的，應該就是形容里的櫻桃小嘴了。

　　榮茵差不多用了四五分鐘把菜弄好，期間，那男人去了一趟洗手間回來。

　　“喏，吃吧。”她把東西推過去。

　　這次他竟然沒說什么，拿左手直接吃了起來。動作雖然笨拙，卻穩當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