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崖為方紫嵐把了脈,之后吩咐阿宛去煎藥。
然而阿宛一眼就看到了溫崖手上的傷,急切道:“師……溫先生,你這傷口是怎么回事?”
“不礙事。”溫崖理了理衣袖,蓋住了傷口,“你去煎藥吧。”
阿宛見等在門外的莫涵、諸葛鈺和曹洪不知說些什么,似是并未注意房內(nèi)的動靜,索性走到溫崖身邊,理直氣壯道:“煎藥不著急,我要幫師父處理傷口。”
“你呀。”溫崖無可奈何地笑了,“哪有你這般做派的醫(yī)女?放著病人不管,反倒先關(guān)心起我來了。”
“師父受傷就是天大的事,其他事都得往后排。”阿宛拿過藥箱,一邊為溫崖包扎傷口一邊道:“這是方紫嵐咬的吧?”
溫崖嗯了一聲,低聲道:“你還記得?”
“記得。”阿宛的臉色煞白如紙,“別說是她,就是我,現(xiàn)在只要想到木人偶這個詞,都止不住發(fā)怵。你說怎么會有人那么狠心,把她關(guān)在那里一月之久?”
溫崖的神色晦暗不明,“是啊,怎么會那么狠心?”
“師父……”阿宛的聲音有些抖,溫崖伸手撫了撫她的發(fā)頂,溫聲道:“阿宛不怕,木人偶已毀,往后都不會再有了。”
阿宛垂著頭沒有說話,手中的動作也不由自主地停住了。
那是她到鬼門的第一個月,不小心闖到了放置木人偶的殿內(nèi),當時就被一個木人偶嚇得尿了褲子。
然而她只看見了一個,就被方紫嵐捂著眼睛從殿里拎了出來,扔在了外面。
她一直好奇,方紫嵐看上去也沒比她大多少,難道就不怕嗎?
后來她聽師父說,方紫嵐是個天生的犟脾氣,初入鬼門的時候無論如何都不肯聽話,被當時的鬼門之主關(guān)在了那個殿里。
整整一個月之后,才給她放出來。
據(jù)說師父拖她出來的時候,她高燒不退整個人只剩了半口氣,大病一場后聽話至極,卻好像也變成了沒有感情的人偶。
她成為殺手后,曾與鬼門之主約定,待她殺夠與那殿內(nèi)木人偶同等數(shù)量的人后,便會毀了那一殿木人偶。
紀寧天成為鬼門之主后,和她兌現(xiàn)了這個約定,于是她親手放火燒了那一殿的木人偶,等一切塵埃落定后,畫了一個梅枝的標記。
之后這便成了她的習慣,殺人必放火,最后在一地灰燼中留下獨屬于她的梅枝標記。
“阿宛。”溫崖不輕不重地喊了一聲,扯回了阿宛飄忽的思緒,“我……”
“都過去了。”溫崖這樣說著,卻比任何人都清楚,有些事永遠都過不去。
方紫嵐燒了那座殿,卻燒不掉過去。所有的過去,終究變成了夢魘,將她困于其中無法自拔。
“師父,我害怕……”阿宛的聲音很輕,然而溫崖還是聽到了,“有師父在,不要怕。”
方紫嵐秀眉微蹙,“若是衛(wèi)大人不肯放人,我親自去京郊大營與他說。”
然而待文書先生把人帶進來之后,方紫嵐看到來人神色不由地凝重了些許,連帶聲線也沉了幾分,不怒自威道:“閣下好膽識,竟敢冒充我身邊副將來見我,不知閣下意欲何為?”
她此言一出,裴瀟澤神態(tài)戒備,諸葛鈺也毫不掩飾地打量著來人。一身戎裝確是中軍打扮,但眉清目秀年紀尚輕,明顯不是一直跟在方紫嵐身邊的曹副將。
聞言來人一臉為難神色,瑟縮著脖子大著膽子鼓起勇氣道:“您便是方大人吧?我是衛(wèi)大人營中的衛(wèi)巍,原來在曹副將手下。”
“你姓衛(wèi),卻在曹副將手下做過事?”方紫嵐神色愈冷聲若寒冰,嚇得衛(wèi)巍一哆嗦,忙不迭地點頭,“是,我雖姓衛(wèi),但算不得衛(wèi)大人親兵。”
方紫嵐緩了神色,冷聲道:“是曹副將要你來找我的?”
衛(wèi)巍猛地點了點頭,卻又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搖了搖頭,“曹副將被衛(wèi)大人扣下了,衛(wèi)大人要我來知會您一聲,如若您要曹副將到您府中,還請您親自去和衛(wèi)大人要人。”
“什么叫做扣下了?”方紫嵐橫眉冷對,神色陰沉,“老曹好說也是有官銜品級的副將,你們衛(wèi)大人憑什么扣人?”
“這……”衛(wèi)巍猶豫著不知如何開口。
一旁裴瀟澤搖頭道:“方大人回京不久,怕是還不清楚衛(wèi)大人的脾性。衛(wèi)大人向來陰晴不定難以捉摸,行事隨心所欲慣了。別說是沒有名目便扣下曹副將,就算是軍法處置了,只怕也無人敢置喙。”
方紫嵐冷哼一聲,“京城之中,天子眼前,竟還有人行事能夠隨心所欲,我倒是想見識一番。如此說來,衛(wèi)大人是沖著我來的了?”
衛(wèi)巍不敢應(yīng)答,一旁諸葛鈺上前一步擋在了方紫嵐面前,神情是難得的嚴肅,“方大人莫要沖動。”
方紫嵐絲毫不為所動,不怒反笑道:“既然衛(wèi)大人是沖著我來的,那我隨你去一趟又何妨?”
“方大人……”諸葛鈺想要說些什么,卻被方紫嵐沉聲打斷了,“阿鈺,請你無論如何都要進宮一趟,幫我請陛下旨意向衛(wèi)大人要人。裴大人,你留在府衙,替我主持大局,我去去就回。”
諸葛鈺遲疑了一瞬,但最終還是點頭應(yīng)了下來。
裴瀟澤憂心忡忡地看向方紫嵐,“方大人,萬事小心。”
方紫嵐點了點頭,示意他們不必擔心,隨即就和衛(wèi)巍一起出了府衙,騎馬直奔京郊大營而去。
她把馬騎得飛快,衛(wèi)巍在她身后追得勉強。待她已經(jīng)闖入了京郊大營,衛(wèi)巍才氣喘吁吁地追著她跑了進去。
由于之前她出征北境的時候來過京郊大營點兵,教訓李曹兩位副將的事給營中眾人留下了深刻印象,是以營中一路無人敢阻攔她,讓她徑自走到了中軍大帳前,未經(jīng)通報便掀簾而入。
帳中斜靠在主座上的男人一身藏青衣袍,烏緞似的長發(fā)一半束在腦后一半披散開來,皮膚白皙如瓷,眉眼細長清麗,鼻梁高聳,唇若點朱,容貌異常俊美。
方紫嵐愣愣地盯著面前的男人,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