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的左耳支棱著,眼神中忽隱忽現的星閃著光,眉頭上動輒擠出了一兩道細紋,看過去就像一個很老練的梁上君子。
覺察到了他的這些舉動,江辰的心放了下來。
對于此種行竊成癡的蟊賊來說,沒有發覺出什么異常,斷然不會有那么多神表情的。也許阿福此時,已然發現了很重要的線索。
既如此,那就不再做無畏的磨耳朵了。
江辰輕咳一聲,給阿福斜過去了一個眼神。阿福會意,隨著江辰緩緩起身,兩個人貓著腰,抬腿往位于院落右側的偏殿不聲不響摸去。
適才他們已經做了留心,有幾位起身跑路的香客,都是往那個方向去的。
兩個人再出現時,已經出了寺廟后門。
這里是一條普通的巷子,沿街多是經營佛事用品的店鋪,行人并不太多,兩個人離開寺廟后門沒多遠,江辰湊近阿福,輕聲問:“有何發現?”
“公子……”阿福刻意壓低了聲音,有些緊張兮兮的偷眼瞧了瞧左右,才道,“那位圓覺大師的口音,小的隱隱聽出了什么……”
“什么?”江辰的心為之一動,急問道。
與此同時,他的心里也活動開了,心說這個阿福果真有些能耐,自己在寺里側耳聆聽了那么久,都沒有聽得出任何異常,結果卻瞞不過阿福的這雙賊耳。
“圓覺大師說的雖是洛城口音,可小的仔細一聽,總覺得并不像真正的洛城人氏——小的在都城里認識幾個洛城人的。”阿福邊說,邊咂摸著道。
“你且講來,有何異常之處?”江辰催問道。
“小的……小的從圓覺大師的口音里,聽出了……聽出了另一個人,似乎也有此等口音……”阿福左右狼顧了身后一眼,方小心謹慎道。
“那位,是何人?”
“榮……榮府里的……余管家。”
“余管家?!”江辰聽的腦子一抽,渾身油然一冷,面上盡顯詫異之色道,“你確乎沒有聽錯?”
“小的沒有聽錯。”阿福弱弱的,機械的搖了搖頭。
從他的此種舉動,就可以判斷此言非虛。很顯然,阿福已然將寺里主持辯經大會的圓覺大師,與榮府里的余管家聯系到了一起,又加之數日前偷聽到了余管家接到的那個秘密任務,讓他心中不免開始發怵。
無論對誰來說,身后的咸寧寺,還有北面的那座榮府,無異于兩個馬蜂窩,只可遠觀不可褻玩。
“此處人多眼雜,我們找個地方細說!”江辰留意了周圍一眼,吩咐道。
“是,公子。”
一盞茶后,兩人出現在了附近一爿茶樓的包廂里。
江辰品著茶,聽阿福將自己聽到圓覺大師口音里的幾處細節,一一道來,并且和余管家的口音做了比較,遂點頭道:“看來,那位圓覺大師,竟真的與那位余管家,有著地域上的淵源了。”
“公子,我們……”阿福欲言又止,似乎在試探著江辰對此事的態度。
賊偷也是普通人,選擇此等不光彩的職業無非是想多掙點錢,不過是一種糊口的手段,與升斗小民同樣有著樸素的趨利避害觀念。
江辰輕輕搖了搖頭,輕嘆了一聲:“人生如弓矢,開了弓就沒有回頭箭,再回頭已是百年身。我們既摻和進了此事,斷然不可能回頭了,這大抵就是宿命。”
“可是公子……”
“沒有可是了。”江辰又嘆了一聲,從懷里摸出幾錠銀子,扔給他道,“你此時便動身,去盡力查探那位余管家,究竟是何方人氏。我暫且回住處,等你回音!”
“是,公子,小的一定盡力……”
不久之后,江辰回到了昨日入住的庭院里。
閑適的趴在廊檐下曬太陽的小黑狗,見他進了院門,親昵著叫喚了一聲,歡快的起了身,隔空搖著小尾巴,等他路過身邊,即尾隨著對方進了屋子。
江辰回房之后,坐在桌前,將今日的事情在腦海中細細的梳理了一遍,沒有發現什么紕漏,于是拿起鵝毛筆,繼續著書。
穿越過來的這段日子,他的心態得到了諸多磨煉,已經變的可以淡定下來。再者說,一個還沒有取得任何成就的人,是沒有資格患得患失的。
生活在這個時代,對一個來自后世的人來說,本身就是各種折磨,需要去適應它的節奏,它的生活方式,它的繁文縟節,它的宜人空氣,它的獨特氣候,它的風土人情……哪有多少心力去亂想一些沒用的。
且不說令人倒胃口的茶水,也不說沒有耗油、辣椒醬、番茄醬、味精、米酒、十三香等佐料的正餐,就是手寫令人抓狂的繁體字,都堪稱一項嚴峻的考驗。
即使對于江辰這種曾于臺資公司工作過的人來說,也是別扭的不要不要的,畢竟后世的辦公模式早已實現了無紙化,那些繁體字都是在電腦上敲出來的。
如今這一手寫,江辰都懶得寫“孫大圣”這三個字了,筆畫太多,只要再出現這個名字,干脆就寫“悟空”,只因這兩個字沒有繁體字。
恨屋及烏,因為討厭繁體字,江辰也就討厭上了紅孩兒,車遲國,盤絲洞。
但也有令江辰羨慕的一類人,如張旭、懷素,這些都是草書寫的很棒的大咖。只要能把這種字體學會了,那么在這個時代無疑就相當于掌握了五筆輸入法。
可惜這種字體很難練的,尤其對于自己這種毛筆都握不住的人來說。
考慮到自己沒有謀反的魄力,當不了皇帝,不可能把漢字簡化了,那么以后就只有發明一種很原始的鋼筆,叫做竹管筆,用它來練習草書,自是最好不過的了。
這個令人無語的時代,不知道把多少穿越者逼成了發明家。
時間快過了申時,阿福回來了。
“公子,小的已經盡力做了查探。”阿福敲門進了房間,即開口道,“那位余管家,應該是江南湖州吳興郡人氏。”
“不太對吧……”江辰略略沉吟道,“這古話說,蘇湖熟,天下足。那位余管家既然生在湖州,那里良田無數,商業氣息濃厚,為何會背井離鄉,來到都城呢?”
阿福驚訝的張口結舌:“公子所知甚多……小的是從陳家餛飩鋪子打探來的,那家鋪子離榮府幾條巷子,小的見過余管家去那家鋪子吃餛飩。”
“那家餛飩鋪子,有何特別之處?”江辰奇怪道。
阿福神秘的笑了笑:“小的從前沒去吃過,自然不曾知曉。不過今日午時,小的去吃了一碗,才發現陳老二做的餛飩,味道真的特別。
那碗餛飩不止個頭大,而且極為可口,可以覺出筍和酒的味道——小的除了偷竊,就只愛吃喝,讓公子見笑了。
吃餛飩之時,小的叫過來陳老二,裝作嘮了一會家常,得知他乃是湖州吳興郡人氏。幾年前在家鄉種茶,有一年茶園歉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