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不以為然道:“易小姐是那位榮大小姐的表妹,來到榮府一年有余,對我們下人都很好?!?p> “那么……”江辰的反應很快,有話要說,“十幾日前,榮大小姐前往萃玉坊,為何沒帶上易小姐?”
阿福不愧是一個神奇的家伙,講的一手好故事,幾乎每次都能扯出來一個亂入的女子,打的自己一個不知所措。
其實他若是生在了后世,有很多偉大的職業都很適合他的,比如上《我就是演員》,或者去最牛逼的中文網寫網文。以他的深不見底的這些套路,寫網文應該可以hold住很多讀者的。
可惜生在這個時代,這家伙只能加入自己的炮灰團。
“小的也很奇怪,榮大小姐和易小姐很談得來,不會是那日病了吧……”
江辰沒打算追究此事,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問:“你說,你能背《茶經》里面的一些句子,那就背給本公子看看?”
“是,公子?!卑⒏5哪X袋十五度上揚,眼皮動了幾下,吞吞吐吐開始背,
“凡采茶,在二月三月四月之間。茶之筍者生爛石沃土,長四五寸,若薇蕨始抽,凌露采焉。茶之芽者,發于叢薄之上,有三枝四枝五枝者,選其中枝穎拔者采焉,其日有雨不采,晴有云不采……
凡炙茶,慎勿于風燼間炙,票焰如鉆,使炎涼不均。持以逼火,屢其翻正……
茶有九難:一曰造,二曰別,三曰器,四曰火,五曰水,六曰炙,七曰末,八曰煮,九曰飲……
山南以峽州上,襄州、荊州次之,衡州下,金州、梁州又下。
淮南以光州上,義陽郡、舒州次之,壽州下,蘄州、黃州又下——公子,榮府里選用的茶,便是產自光州和義陽,都是好茶?!?p> 聽他背了將近半盞茶的功夫,江辰已然被驚訝到了。
又聽阿福背到最后,竟對每種茶的產地幾乎隨口就來,感覺他在地理方面似乎嗅覺靈敏,當下心喜,忙開口問道:“那義陽郡,所在何處?”
“聽易小姐說,就在中州最南?!卑⒏C摽诙?。
“中州最南……”江辰嘴里默念著,心思卻轉開了。
只要有些歷史知識的人,應該也知道中州是豫省的古稱。義陽郡既在中州最南,那也就是后世所稱的信州了。
信州毛尖,后世可是中國十大名茶之一。
卻沒有想到,在茶圣陸羽的《茶經》里,這時的信州毛尖,居然比不上光州產的茶——對了,光州又是什么地方?
江辰顧不上這個問題,只因此時他的心里在翻騰著。
老資格的驢友,提起信州這個地方,吃貨想起的是信州板鴨、信州熱干面、信州米線、信州烤魚、信州糍粑,暴走一族想起的是宜人的山山水水,這里有國家森林公園,有地質公園,也有“中原第一湖”南灣湖……
還有躋身國家級自然保護區,被譽為中國四大避暑勝地之一的雞公山。
江辰后世去雞公山度了幾天假,對這個地方有一些了解。他甚至去了一趟山里出產貢茶的古茶溝,那里是一處擁有五十度坡度的斜坡,專家們在此處發現了五百余年樹齡的古茶樹,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推斷:
信州毛尖的發祥地是雞公山,信州毛尖是義陽古茶的升級換代產品。
據專家們說,信州茶,始于東周,盛于唐宋,衰于明清。明末茶稅重,茶價低,又有兵災匪患,茶園荒蕪,茶樹被砍伐殆盡。
也就是說,那棵五百余年樹齡的古茶樹,應該被砍伐于明末。
回憶起了這些知識,江辰對那個背著一麻袋義陽茶的漢子,產生了一種別樣的興趣。加之雞公山上盤踞著兩伙盜匪,山里可以出產貢茶,其中的蹊蹺就很值得玩味了。
江辰隱隱覺得,那個漢子,說不定就是雞公山里的盜匪……
要說根據,其實與這個時代的茶價有關。
茶分為繁瑣的數十上百個等級,歸根結底無非高中低檔,一般低檔的茶葉十幾文到數十文一斤,普通百姓可以消費得起。高檔的茶葉就很貴了,動輒一兩百文,上好的甚至高達三四百文一斤。
雞公山里產的義陽茶,也屬于上好的茶,賣價如此之高,那些盜匪又豈能不打幾處茶溝里的主意。就說那個背著麻袋的漢子,麻袋里裝的那些義陽茶,賣出去可以換取幾十兩銀子。
此等數目的錢財,夠一般人打工好幾年的了。
至于那些盜匪選擇販茶這種營生,其實也可以解釋。
畢竟在這個到處是荒野的時代,老虎豺狼遍地,山里盜匪也跟著出沒,人們自然不愿意出遠門,山里的那些盜匪空有一身本事,卻少有肥羊送上門來,為了維持凝聚力和戰斗力,也許只能發展多種經營模式。
此時已是三月下旬,根據阿福適才背誦的陸羽《茶經》,正是山里采茶忙,新茶上市的時節。
都城里的茶樓數不甚數,每日需要的茶葉自是可觀,若是將此等上好的茶葉,打個折扣賣給茶樓,想必是一個不錯的生意。
只是,到底誰給了那些盜匪們膽子,讓他們居然敢把走私生意做到了都城?
這才是江辰最關心的問題。
經驗告訴他,走私一般都會有保護傘。那個走私窩點在薛府附近,會不會與薛府有著某種千絲萬縷的關聯……
想到這一層,江辰無疑很頭大。
事態出乎意料,如此性命攸關的事情,暫時不能給薛小公子透露,省得一旦撞上了槍口,自己的小命莫名其妙的就搭進去了。
江辰不由得開始進一步的聯想,薛璘小公子平時出手不凡,其錢財的來路,是否與這條走私線有關……越想心里就越發怵。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道理,他心里時刻裝著,不敢大意。
也罷,這件隱秘的事情,暫時擱置著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今日乃是三月二十一,后日便是榮府那位老祖宗的六十壽辰。這幾日里,薛璘小公子應該好生差了人,盯著江南湖州那邊,斷然沒工夫理睬自己。
這樣也好,自己正好有時間著書。等老祖宗的壽辰辦完了,再去與小公子接個頭,看看能不能先試探一下對方的口風,將走私茶葉的事情隱晦的告知與他。此種關系到了小命的事情,自是不能有絲毫的大意。
接下來的兩日,江辰過的還算輕松,慢慢寫完了《西游記》剩下的十七回。至此,這部書完結了。
轉眼就到了三月二十三。
江辰起了個大早,將《西游記》的一堆稿子折疊好,捆在一塊布里,拎著它出了院門。坐上一頂轎子,直奔高升客棧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