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不可!”
蕓夭大聲疾呼,生恐劍客的動作快于她的聲音。
劍客哪里聽她的,左手抓牢御靈師的左上臂,右手長劍蓄勢待發。
“罷了,留下她。”
千鈞一發之際,單玄逸漠聲制止,劍客差點沒收住,御靈師頸上傷口不深,但已血色盡染。
“單玄逸,你不殺我,終有一日,我會殺了你!”
這般無用叫囂,使御靈師顯得有些愚蠢,可她除了能辨識靈物的本領,就是一介平民,怎能奈何位高權重的回瀾國太子?
歇斯底里,只是她宣泄無助與惱恨的方式。
劍客隨手撿了一截麻繩,捆束御靈師的雙手,押著她往外去了。
經過蕓夭面前時,御靈師仍不甘又懊惱的說:“還有你,助惡抑善,不得好死!”
原本知禮又溫雅的御靈師,儼然成了豎目毒舌之人。可蕓夭無法反駁她只言片語,她是對的。
現在蕓夭氣極了煥塵。從于止口中了解到,那個活了千年萬載的惡神,無所不能,六界上上下下無一不忌憚他。要單玄逸的真心有何困難?竟想出這個餿點子!
整個山谷村莊,只留御靈師一個活口。
蕓夭木呆呆的看著倉皇的人,陸續跌在血海中,她似乎太久沒犯病了,這般慘烈的場景,讓她膽顫、作嘔。
最心痛。
罪魁禍首是她。
連幼童都沒被行兇者可憐。
可他們沒有動她,明知她已無價值。
并且在離開的時候,捎帶上了她,御靈師被劍客困于馬上,因失血有一陣子,人已經昏昏沉沉不清醒,但止血藥也開始起作用了。
單玄逸將蕓夭請到了車上,但對她不聞不問。蕓夭無心觀察內飾考究的馬車,內心的煎熬也讓她感不到舒適。
車馬碌碌,遠行千里,才到回瀾國的邊城。
一路上,蕓夭沒有再動討好單玄逸的心思,惡貫滿盈之徒,讓她如何取悅?卻不知單玄逸緣何對她態度不明。
邊城守將早接到了命令,在太子的私服隊伍到達前,便備下盛宴,攜民眾恭迎在城下。
御靈師被羈押著從小道走了,蕓夭被安排在單玄逸身側。早上啟程前,她被要求打扮一番,結果此時長裙廣袖、蟬鬢高髻,累贅的雍容華貴。
又絕色。
她澄澈如淙淙涓流的眼睛,又怯又厭的掃過諂媚的人,在他人眼里,她卻有孱孱幼鹿的懵懂姿態,我見猶憐。
隨浩浩蕩蕩的隊伍到達官邸,笙歌曼舞的席間,那些人連她都恭維著,蕓夭覺得夸贊之聲刺耳錐心,比在方家村聽到的罵聲還不如。
忍耐到筵席散場,她借故離去,獨步到回廊,和行色匆匆的劍客相遇了。這是帶御靈師走的那位,蕓夭記得格外清楚。
毫不意外的,劍客對蕓夭也客氣了起來,他依照回瀾國的禮制,停在距蕓夭五尺外的地方,捧手作禮,隨后目不斜視的走過。
“我能去看看她嗎?”
撇清心中的掙扎徘徊,蕓夭轉身問,但因厚重華麗的裙裝阻礙,她的動作帶了幾分滯重。
“這要經過殿下的允準。”劍客坦言。
“我剛從前廳過來,走得有些累了,煩請您代我問一聲可好?我就在此地等候。”
說著,蕓夭雙手抱起裙裾,靠在廊柱邊。
劍客雖有遲疑,但瞥見蕓夭的目光后,應聲而去。他當真去問了,蕓夭卻沒如約等待,她心下倏然生出一種強烈的情感,促使她急不可耐地想幫御靈師離開。
席間眾人以方言說了一些話,他們以為蕓夭不會聽懂,畢竟蕓夭新學的回瀾語不甚熟練。蕓夭聽得懂,卻無法完全領會隱含之意,是她在方家村閉塞日久的緣故。
但她弄明白一點,他們不會善待御靈師。愧怍與對來日的茫然不知,讓她越來越恐懼。
通過不知內情的奴仆,蕓夭得知關押御靈師的所在,拖著華服奔去,及至門前,才穩了下呼吸,步履輕盈的走近。
“殿下命我來問她幾句話。”
盡管她語氣放得自然,門前兩守衛還是不敢輕信。
蕓夭動了下腦筋,“長侍剛至前廳,與殿下附耳說了幾句隱秘的話,殿下才令我來的。”
守衛放行了,蕓夭按捺下片刻的愉悅,入內掩門。窗子都被木板封上了,屋內昏暗一片,血腥氣和污臭味夾雜出讓人反胃的味道,是御靈師一路上日漸腌臜,和未清洗干凈的傷口所致。
借著窗棱縫隙的一線光,蕓夭看到了被捆綁在木柱上的御靈師,她正瞪視著自己,雙目幾乎噴出火羽利刃。
“啐,良心換得榮華富貴,你倒是很享受啊!”御靈師惡聲惡氣的。
“都怪我,我知道,現在我帶你出去,之后你怎么處置我都行……”蕓夭摸索著去找繩結,卻摸到了粘膩的東西,她未介意,繼續翻找。
“別假惺惺了,還是你以為,你可以換回我一村老小的性命?”御靈師也只有口舌不配合,被捆綁的過分緊實,她根本無法動彈。
蕓夭默了聲,只管摳繩頭,還好,不算難。御靈師失去繩子的禁錮,沒了木柱作依持,立刻軟下身去。蕓夭用力攙住她,慌張的尋找別的出口。
只能從一側的窗子突破,可撬木板需要足夠的力氣和時間,這些她都沒有。
將御靈師安置在破舊污穢的椅子上,蕓夭扳起破桌裂開的一截木刺,御靈師只管高聲叫罵。這是好事,外面的人不容易聽到撬窗的聲音。
不多時,蕓夭拆下半扇窗的木板,準備先讓御靈師出去。可劍客又來了,陪單玄逸一起。他耽誤這么久,是在等待單玄逸。
御靈師的手腳都廢了,蕓夭駝不起她,便褪下外披,鋪在御靈師身下,拉著她過去,正全力拽著御靈師攀爬矮窗的緊要時刻,門開了。
耀目的光芒從大開的門卷進來,蕓夭都感覺不到自己的呼吸了,門口那道頎長的身影,是單玄逸無疑。即使望不見他的表情,蕓夭也猜得出,那冰寒的氣息壓制住了熱烈的陽光。
“慌慌張張的去哪里?”
他的嗓音罕見的溫柔和煦,極不真實。
蕓夭和御靈師雙雙跌坐在窗下。御靈師倒無所謂,她是視死如歸的,蕓夭的神情呆滯,是覺得自己的沖動,可能要使人付出血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