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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云卷失落之塔傳

《貳拾叁·鹽與火》

佐云卷失落之塔傳 白玄兮 4692 2025-06-13 17:46: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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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少年干澀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帶著點吃飽后的倦怠和本能的好奇。

  “你們河里的…嗯…那個。”

  “吃魚的時候,是啥感覺?跟喝水一樣?還是…也怕魚刺卡嗓子?”他努了努嘴,眼睛故意指向粼粼泛著月光的河面。

  篝火舔舐著夜色,噼啪聲在空曠的河灘上顯得格外清晰。

  火光跳躍,在少年發絲縫隙露出的那只眼睛里投下不安定的光點。

  他側頭,目光落在對面撥弄火堆的身影上。銀發在火光下流淌著熔金般的光澤。

  這問題突兀古怪。

  他記著凜帶來的那些硬如木屑、咸得蝕骨的魚干齜牙咧嘴。那齁人的滋味,逼得他像頭被鹽腌透的困獸,終于在叉到一條活魚后,笨拙地刮鱗去臟,用指尖捻著僅剩的、少得可憐的粗鹽粒,均勻地抹在魚腹上。

  烤好后,他從里面挑了一塊最嫩、鹽最勻的肉,遞過去時,凌亂發絲下露出的眼神藏著緊張。

  “嘗嘗,”他說,聲音發緊,“這個…應該沒那么齁。”

  凜接過。

  火光映著她低垂的眼睫。

  她小口咬下,咀嚼很慢。冰藍的眸子深處,似乎有難以捕捉的漣漪漾開,瞬間平復。她只“嗯”了一聲。但少年分明看見,她喉間極其細微地滑動了一下,像咽下了無形之物。

  自那之后,凜帶來的魚,鹽味便淡得恰到好處。

  此刻,聽到少年這不著邊際的發問,凜撥弄火堆的細樹枝在空中懸停了一瞬。幾點火星爆開湮滅。

  她沒抬頭,目光落在火焰上,聲音清冽穿透噼啪,帶著難以言喻的重量。

  “你教會我烤魚,”她指尖輕彈灰燼,“就為問這個?”

  少年被噎得一窒,耳根發燙。

  他蹭了蹭鼻子,粗聲嘟囔,“也不是啦…”

  “…誰讓你之前老喂我吃鹽疙瘩…”聲音低下去,尾音融進夜風,帶出一點未察覺的熟稔抱怨。

  凜似乎幾不可察地牽動唇角,淡得像風皺水影。她不再看他,目光投向河灘旁虬結沉默的老柳。柳枝在夜風中輕曳嗚咽。

  過了一會,她緩緩開口。

  “魚在水里,是活物。上了岸,成了食物。像水汽凝云,云化雨。”

  她指尖無意識撫過手腕內側極淡的月牙痕,語氣空茫,“不過是換個樣子。沒什么感受。”

  少年聽得云山霧罩,腦袋像塞了濕水草。

  他咂嘴,舌尖殘留魚鮮和草葉清冽。他滿足地動身想舒展筋骨。但不料動作稍大,左腿結痂處猛地傳來一陣鉆心蝕骨的幻痛。

  “靠——”少年神經質的護住那條傷腿。

  像一道掠過水面的月光。

  她放下樹枝,蹲伏在他身側。

  少年猝不及防,藥膏接觸傷痂的瞬間,那尖銳的痛楚像無數細小的針猛地扎進皮肉深處!

  他倒抽一口冷氣,身體不受控制地弓起,牙齒死死咬住下唇,卻還是從喉嚨深處溢出幾聲破碎的、壓抑不住的痛哼。

  “呃……嘶!啊——!”

  額角的冷汗瞬間就冒了出來,混合著眼角因劇痛而溢出的生理性淚水,在臟污的臉上沖出幾道狼狽的痕跡。

  他痛得眼前發黑,全身的肌肉都在細微地顫抖,那只受傷的腿更是本能地想往回縮。

  就在這痛得幾乎蜷縮起來的時刻,他模糊的視野里,似乎看到凜的眉頭極輕微地蹙了一下。

  那只正在涂抹藥膏的手,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住了零點幾息。

  冰藍的瞳孔深處,映著他因劇痛而扭曲的臉和那無法抑制的淚水。

  隨即,她涂抹的力道似乎放輕了一點點,指腹不再是單純的按壓,而是帶著一種近乎笨拙的、試圖安撫的揉捻,像在輕輕拂去某種易碎品上的塵埃。

  然后,一個極輕、極淺的氣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無奈,還有一絲連她自己可能都未曾意識到的、近乎心疼的柔軟,從她唇邊滑了出來。

  “……怕疼么?”

  這聲音很輕,像一片羽毛落在灼熱的傷口上,卻比剛才的劇痛更讓少年心頭一顫。

  他猛地抬起那張涕淚交加、狼狽不堪的臉,又羞又惱地瞪向凜。

  那雙因為疼痛而泛紅的眼睛里,委屈和倔強交織翻滾,像只被踩了尾巴又無處發泄的小獸。

  “廢話!”

  他幾乎是帶著哭腔吼出來,聲音嘶啞。

  “誰……誰不怕這個!”

  吼完,他像耗盡了力氣,急促地喘息著,身體還在微微發抖,卻死死咬著牙,不肯再發出一點示弱的聲音,只是用那雙濕漉漉的眼睛,控訴般地盯著她。

  凜被他吼得微微一怔。

  那雙冰藍的眸子,在搖曳的篝火映照下,像是平靜的湖面投入了一顆石子,漾開幾圈細微的漣漪。

  她看著少年那雙倔強又委屈的眼睛,看著他死死咬住的下唇上滲出的血絲,看著他腿上那片猙獰的、暗紅色的傷痂。

  好像很久很久之前,自己也是這樣給他一點點細細地敷藥。

  一種熟悉卻又像是無比陌生的情緒,像水底悄然蔓延的藤蔓,悄然纏住了她的心尖。

  她想起自己笨拙地編織水草繩時被勒紅的手指。

  想起在他數落葉時偷偷多扔一片葉子的小心思。

  想起把最靠近蓮心的那顆蓮子塞進他汗濕掌心的瞬間……

  【原來心疼一個人,是這種感覺。】

  【像春天的細雨,無聲無息,卻早已將衣衫浸透。】

  她的指尖,無意識地在那片粗糙的痂痕邊緣,極其輕柔地、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珍視,摩挲了一下。

  仿佛那不是丑陋的傷痕,而是某種需要她小心呵護的印記。

  然后,一句低語,如同夢囈,又帶著一種穿透了漫長時光的、沉甸甸的篤定,自然而然地,從她心口流淌出來,清晰地落在少年耳邊。

  她似乎自顧自地說道。

  “要是真有那天……”

  聲音很輕,卻又硬硬的落在少年心上。

  她的目光專注地落在那片傷痂上,又仿佛在對著虛空,對著更深、更遠的什么東西。

  “……我會治好你。”

  此刻,她緩緩抬起頭。

  那雙冰藍的眸子,褪去了所有探究和疏離,只沉淀下一種化不開的、近乎固執的心疼和無聲的守護。

  她平靜地迎上少年因劇痛、委屈和這句完全超出他想象的話語而驟然睜大、只剩下茫然和一片空白的瞳孔。

  “在此之前。”

  她的聲音依舊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溫柔力量,如同月光下靜靜流淌的河水,堅定地環繞著岸邊的孤石。

  “你先好好活著。”

  “……”

  少年徹底僵住了。

  他幾乎忘掉了腿上的劇痛。

  那句“治好你”和“好好活著”,像兩顆滾燙的蓮子,猝不及防地塞進了他冰冷空蕩、只充斥著血腥與河水泥腥的胸腔里。

  蓮子外殼是甜的,蓮心卻帶著清苦。

  他干張著嘴,但似乎卻什么也說不出。

  治好?治好這腿?還是……別的什么?

  似乎被這聲音輕輕撞了一下。

  震得他心口發麻,有種酸澀的暖意不受控制地蔓延開來。

  好好活著?

  他剛從地獄般的冰冷河水中爬出,腦子里除了逃命、廝殺和刻骨的疼,只剩下凜帶來的、終于不再齁死人的烤魚。

  活著,不就是喘氣,不被殺死,然后……吃魚嗎?

  還能怎么活?他一片茫然。

  他喉嚨發緊,干裂的嘴唇翕動著,想說什么,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凜已經收回了手。

  指尖殘留的藥膏氣息帶著草藥的清苦,在夜風里很快散去了。

  她將那枚骨片和小盒仔細收好,動作輕柔。

  素白的裙裾在夜風中微漾,她站起身,目光投向遠處沉默的老柳。

  仿佛剛才那句足以在少年死水般的心湖投下巨石的話語,以及那聲痛呼、那句帶著心疼的“怕疼么”,都不過是這漫長河岸歲月里,一個再自然不過的、被月光浸透的片段。

  少年低下頭。

  腿上那片猙獰的暗紅被暗綠的藥膏覆蓋,在火光下泛著濕潤的光澤。

  一種難以名狀的感覺,沉甸甸地、卻又帶著一絲奇異暖意地,墜在他心口。

  比凜給的烤魚更讓人難以消化,卻又在窒息的縫隙里,透出一絲帶著草藥清苦的、微麻的暖意。仿佛心口某個一直漏著寒風、冰冷刺骨的地方,被那話語和指尖的溫柔短暫地、小心翼翼地堵住了,留下一個微暖的印記。

  他下意識地蜷了蜷手指,指腹仿佛還殘留著她指尖那帶著安撫意味的、輕柔的觸感。

  耳邊似乎還回蕩著自己那聲丟臉的痛呼,和她那句輕飄飄、卻像蓮子心一樣微苦又回甘的“怕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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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篝火漸漸低矮,暖光收斂。

  凜并未添柴,只靜靜坐著。

  河灘沉入更深的墨色,唯有頭頂天穹,億萬星辰掙脫了塵世的遮掩,驟然潑灑開來,冰冷、璀璨、浩瀚無垠。

  銀河橫亙,像一條碎鉆鋪就的、通往永恒虛空的河流。

  少年怔怔地仰起頭。

  發絲縫隙露出的那只眼睛,被漫天星子映亮。

  那光芒遙遠、冷漠,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吸引力。

  他看呆了。河水的嗚咽、傷腿的隱痛、甚至心口的窒悶,在這無垠的星海面前,似乎都變得渺小、模糊起來。

  “那些…也是河嗎?”

  他喃喃,聲音干澀,帶著一種近乎夢囈的迷茫,手指無意識地指向頭頂流淌的星河。

  “里面…也有那個嗎?”他問得沒頭沒腦,仿佛剛才關于河妖吃魚的疑問,又在這片陌生的星圖里找到了新的投射。

  凜也微微仰起了臉。

  星輝落在她冰雕般的側臉上,鍍上一層極淡的銀輝。

  她沉默地注視著那片亙古不變的星圖,冰藍的眸子里倒映著億萬光年外的冰冷火焰,深不見底。

  “星淵。”

  她的聲音很輕,仿佛怕驚擾了這無垠的寂靜,又像只是在確認一個事實。

  “它們的光,走了很久很久,才落到這里。有些,在途中就熄滅了。”

  她的指尖,無意識地輕輕按在心口的位置,隔著衣衫,那枚玉佩正散發著恒定的溫熱。

  “看到的,是它們過去的影子。”

  少年似懂非懂。

  他努力睜大那只未被發絲遮蔽的眼睛,試圖分辨那些遙遠的光點。

  “影子…”

  他咀嚼著這個詞,目光在星群中逡巡,忽然指向幾顆連在一起、格外明亮的星辰。

  “那…它們像不像…烤叉上串著的魚?”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思維跳躍得如同溪水中的游魚。

  “最大那顆,是魚頭,旁邊幾顆小的,是魚尾巴…”

  他試圖用最熟悉的東西,去理解那片遙不可及的冰冷光海。

  凜的目光,似乎在他那笨拙的比喻上停頓了一瞬。極淡的、如同冰面微裂般的情緒在她眼底深處一閃而過,快得無法捕捉。

  她并未反駁,只是順著他的指尖望去,聲音依舊空靈而平靜,帶著一種穿透時空的疏離。

  “在更大的篝火前,它們也不過是…被炙烤的魚。”

  她頓了頓,目光似乎穿越了億萬光年,落在宇宙深處某個無法想象的奇點。

  “終有一日,連這光也會熄滅,影子也會消散。歸于…徹底的暗與冷。”

  那語氣,并非悲憫,而是一種近乎神性的、對宏大規律的了然。

  仿佛在陳述一個與她自身息息相關、卻又遙遠得如同呼吸般自然的結局。

  少年聽得心頭莫名一緊。

  那“徹底的暗與冷”幾個字,像冰錐刺入他剛剛被藥膏和篝火捂暖的胸腔。

  他下意識地抱緊了雙臂,仿佛能抵御那來自星淵深處的寒意。

  “那…它們亮著的時候,”他有些急切地問,聲音帶著他自己也未察覺的惶惑,“就是為了…被烤嗎?”

  他似乎無法理解那種冰冷的、注定的消亡。

  凜緩緩低下頭。

  星輝從她臉上褪去,只留下深邃的輪廓。

  她沒有立刻回答,目光似乎落在跳躍的、即將燃盡的最后一點篝火上。

  那微弱的光芒在她眸中明明滅滅。

  “或許。”

  她的聲音低得如同夢囈,帶著一種少年無法理解的復雜。

  “是為了證明…曾經存在過。”

  她的指尖再次無意識地、極其輕微地拂過心口的位置。

  那枚玉佩的溫熱,此刻仿佛帶著一絲灼人的燙意,透過衣衫,烙印在她冰冷的肌膚上。

  “哪怕只是一點光,一道影。”

  這句話,輕得像嘆息,卻又沉得如同誓言。

  少年沉默了。

  他仰望著那片浩瀚星海,又低頭看了看身旁即將熄滅的篝火。

  巨大的渺小感和一種莫名的悲愴攥住了他。

  證明存在?為了誰證明?

  他看向凜。

  她依舊安靜地坐著,側臉在星光下顯得格外蒼白、遙遠,仿佛隨時會融化在這無邊的夜色里,成為那“暗與冷”的一部分。

  一種強烈的不安和一種更深沉的空茫感,沉甸甸地壓在心口,比之前的窒悶更甚。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

  夜風卷過河灘,帶來刺骨的寒意,也吹熄了篝火的最后一點余燼。

  世界驟然陷入一片更深的黑暗。唯有頭頂的星河,依舊冰冷而璀璨地流淌著,無聲地見證著河灘上兩個渺小的剪影。

  黑暗中,少年感覺到身邊細微的衣料摩擦聲。

  凜似乎微微向他這邊靠近了些許。

  那距離依舊保持著一種疏離,但一種極淡的、如同深秋寒潭的氣息,混合著未散的藥草苦澀,卻清晰地縈繞過來。

  緊接著,一件微涼、帶著她體溫的素白外衫,被輕輕覆在了他蜷起的、有些發抖的身體上。

  那動作極其自然,沒有任何言語,仿佛只是為他遮蔽這突如其來的寒意。

  外衫上殘留的體溫和那清冷的氣息瞬間包裹了他。

  心口那沉甸甸的窒悶和不安,在這無聲的舉動下,奇異地被沖淡了一絲。

  那溫熱透過布料,熨帖著他冰涼的手指,也仿佛,短暫地,照亮了他心口那片沉沉的、冰冷的空茫。

  他依舊仰望著星空,那只未被遮蔽的眼睛里,倒映著億萬星辰冰冷的輝光,也映著身邊這抹素白身影的輪廓。

  一種前所未有的、混雜著渺小、茫然、悲愴和一絲難以言喻的、被星火熨帖的暖意,在他年輕而傷痕累累的靈魂里無聲地激蕩、沉淀。

  河灘的夜,在無垠的星淵下,沉默如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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