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云赤足趟過淺灘,越過灌木叢奔向依蓉,淚水撲簌簌流了出來:“依蓉妹妹,誰害的?慢慢說,誰是兇手?”依蓉仰面躺在潮濕的沙地上,兩條小腿浸在水里,她口吐鮮血已是奄奄一息,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頑強地用右手攥緊麥云胸口的衣領不放,左手指著西邊的樹林,勉強擠出來幾個字:“紅毛鬼……雇傭、傭兵……”她沒把話說完就咽了氣,最后的話算是交待后事。河畔一株杜鵑枝頭幾朵殘花依然紅艷,仿佛依蓉姑娘的容顏。
“桑倫,回寨報告山官老爺,我報告孟隊長,雇傭兵可能還在西邊山林里!”
桑倫跳上河岸,雷安臣和蚩信沿著河岸急匆匆跑來,老遠就問道:“桑倫,發生什么事了,我們聽到了你的尖叫聲?”麥云坐在地上捧起依蓉的腦袋端詳一陣,哭著說:“依蓉妹妹,好妹妹,麥云阿哥一定抓住兇手,砍掉他的腦袋為你報仇!”桑倫氣喘吁吁的回答:“快去報告孟隊長,西邊山林里有雇傭兵,他們殺了耐賽大叔,殺了依蓉,依蓉是麥佐山官老爺的三女兒。這事鬧大了,我們不是兇手,但這份嫌棄洗帕河也難洗得清白!”
“桑倫,需要我們做什么?”雷安臣感到事情嚴重,問話慌慌的。蚩信接口道:“雷副隊長,太陽就要落山,偵緝隊進山捉紅毛鬼去?”
桑倫邊跑邊說:“雷隊長,我回寨報告山官老爺派人支援你們,你們馬快,不要放跑了雇傭兵兇手,”他從雷安臣和蚩信身旁一閃而過,“奔月寨出大事啦,抓住雇傭兵就砍頭,依蓉大哥麥南雄可是個狠角色,抓住兇手,我們才得清白!”
“喲,好個桑倫,比猴子還溜得快,”雷安臣望著桑倫的背影說,“不愧是奔月寨山民!”
孟葉天深感事態嚴重,飛虎偵緝隊面臨生死考驗,幸虧麥云以腦袋擔保殺害耐賽老人和依蓉姑娘的兇手決不是偵緝隊員,麥佐山官和麥南雄暫時沒有拘捕孟葉天和偵緝隊員,奔月寨麥新也出面說明他巡察山林時看到過幾個形跡可疑的外鄉人,因此麥佐山官下令奔月寨青壯男子和偵緝隊員相互配合全力搜捕形蹤可疑的外鄉人。
當晚搜索洗帕河西邊山林的結果,抓到了三個雇傭軍士兵布萊克、紐特和斯特朗。雇傭兵穿著土黃色衣服,不象黑袍劍士,經過審問,布萊克、紐特和斯特朗是受蓋柏中尉指派前來奔月寨拜見麥佐山官談生意的英吉列商人,百般抵賴他們沒有殺人。直到孟葉天從布萊克身上搜出了一把來自西陸的青鋼匕首,青鋼匕首刃面血槽里還有殘留的血漬,認定青鋼匕首就是殺人兇器。
耐賽大叔是奔月寨受全寨人愛戴的寨佬,懂得一些醫理,是人們心中的好人,他和依蓉姑娘都是被利刃捅刺胸部而亡,布萊克身上找到的青鋼匕首就是鐵證。在證據面前,瘦高個頭的斯特朗首先低頭認罪,供認了殺人經過,老耐賽阻止三個外鄉人進入奔月寨,因為他已聽說了萬家莊的慘案,認定三個外鄉人并非善類,雙方發生口角,布萊克乘耐賽不備便拔刀捅死了他。當他們移動耐賽的尸首丟進洗帕河時,依蓉姑娘跑到河邊正遇見英吉列人殺害耐賽,結果依蓉也被布萊克捅死滅口,他的主動認罪卻把罪責完全推在了布萊克身上,紐特的供述也證實了殺害耐賽和依蓉就是布萊克一人所為。
斯特朗最后說:“山官老爺,都是布萊克一人干的,他使匕首殺了老人和姑娘。”他臉上帶著狡黠的微笑,出賣同伴后的得意溢于言表,雷安臣懂得一點西語,對西陸英吉列人的品行有些了解,在生死面前,西陸人可以損害他人保全自己,在財富面前西陸人更把財富看得比生命還重要,布萊克沒有為自己辯護,默默的承擔了殺人罪責。
麥佐的家園是祖輩傳下來的石木建筑,俗稱麥安堡,他的主人過去稱堡主,而現在麥佐受九龍國朝廷誥封為守護一方山林土地山官,奔月寨臨近邊關落日峰下落日崗,麥安人屬少數部族,麥佐山官也習慣了人們稱他為山官老爺。失去寨佬耐賽和愛女依蓉,麥佐山官痛心疾首,但他還是強按怒火,公正處理此事:“斯特朗,本老爺放你回去向蓋柏中尉報信,教他帶領部下滾出九龍國邊境,不要做寶象國的幫兇,布萊克和紐特必須關押起來,明早奔月寨豎起雪狼隊戰旗,祭獻戰旗需要敵人的鮮血,麥佐山官豎起雪狼旗,正式宣布與西陸雇傭兵開戰了,我要西陸英吉列人為奔月寨、萬家莊的死難者償命!”
“斯特朗感謝山官老爺不殺之恩,一定把老爺的信轉達蓋柏中尉!”
斯特朗得以脫身對麥佐山官點頭哈腰的千恩萬謝,麥佐山官派兒子麥南雄和侄兒麥云把斯特朗送出奔月寨外,牽一條大白狗追逐斯特朗奔下青崗坡,斯特朗嚇得屁滾尿流。
奔月寨麥安堡迎來了一個特別的夜晚,在側院的一間低矮陰暗的木房里關押著英吉列人布萊克和紐特。木房本是儲藏雜物的偏房,低矮窄小,灰土味刺鼻,木桌上一盞高腳油燈閃躍著紅紅的火苗,布萊克和紐特隨便坐著,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盡管手上除掉了繩索,但門窗嚴實,門外有執刀勇士看守,他倆無路可逃。紐特望著油燈的火苗嘆著氣說:“布萊克,我們死定了,奔月寨的野人會剜了我倆的心肝炒了吃吧?”布萊克不甘心死亡,借著燈光尋找屋壁的罅縫企圖逃跑,可是他根本沒有機會,只能自我安慰以求內心平靜:“機靈鬼斯特朗報信去了,蓋柏長官一定會率領黑袍劍士來救我們,中尉不會舍下我們,我們是他的聯絡兵,上帝無處不在,上帝關懷他的子民,更不會拋棄子民!”
“布萊克,蓋柏長官可信任嗎,”紐特左手在胸前點劃著十字禱告,“主呀,發發慈悲吧,拯救你的子民紐特和布萊克!”布萊克深感處境不妙,好象總有嚓啦嚓啦的磨刀聲在耳邊回響:“紐特,我倆還是清醒明白一點,如果蓋柏中尉帶著黑袍劍士前來山寨,我們死得更快,山官老爺故意放了斯特朗去報信,奔月寨麥安人準備了快刀和利箭,寨外到處暗設陷阱深坑,蓋柏中尉敢來嗎,中尉會為我倆冒險嗎,我倆被拋棄了,上帝也不會眷顧我倆。”
“麥安堡就幾十個鄉兵,豈是英吉列劍士的對手,蓋柏中尉率十來個劍士偷襲萬家莊,把他們幾十個山民殺得個落化流水,刀刀見血,可惜我們三人被派到麥安堡來了!”
“布萊克,你太沖動,殺了一個老人藏了尸首還不夠,把山官的女兒也給殺了,你把我坑害了,奔月寨殺你祭雪狼旗,也要我陪殺?東陸人習慣殺人償命,殺你祭旗不冤。麥佐山官率領奔月寨鄉民向蓋柏宣戰,萬家莊的青壯年也會參戰,蓋柏中尉麻煩了,你死也不冤!”
“紐特,有能耐你逃走吧,”布萊克灰心了,木然地坐著偏頭盯住紐特,給紐特一種鼓勵,“別哭喪著臉,相信蓋柏長官。”他抓過紐特的手緊緊握著不放,“我們是上帝的子民,主會保佑我們,相信主在觀照我們!”
“主在哪里,布萊克,東陸人不相信上帝,上帝也不會來到香巴納大陸管我們。”
“紐特,想想嘉斯萊小姐,好美哦,蓋柏中尉說給寶象國國王干完這一票就回英吉列,我們去找象嘉斯萊一樣美麗的英吉列鄉村姑娘,麥安姑娘太野蠻。”
“明天的太陽都怕看不到了,還想什么美人嘉斯萊?”紐特看著油燈火發呆。布萊克強裝笑顏,說:“主呀,請指示蓋柏長官率領黑袍劍士進攻奔月寨拯救你的子民,布萊克、紐特正在奔月寨受苦受難,阿門!”
紐特和布萊克是真正的西陸雇傭兵,年僅二十來歲,紐特一頭金發,布萊克則有一頭漂亮的棕發,正是奔月寨人心目中的那種紅毛鬼。兩人把麥安人稱作野人,麥安人把他們看成西洋紅毛鬼,都是作賤對方。
“布萊克,嘉斯萊是蓋柏中尉包養的婊子,”紐特生氣地說,“中尉襲擊了萬家莊,嘉斯萊還提議派我們三人來聯絡奔月寨山官老爺,把我們往虎口里送,婊子的心腸太壞了。”布萊克心不死,嘴上硬撐著:“紐特,麥安人不敢殺害維多瑪婭女王的上等公民。”紐特灰心喪氣,好象冷得全身顫抖。
偏僻木房的小門緊鎖著,關押兩個囚虜就象關在死牢里無縫可鉆,守在門外的桑倫敲響木門,斥道:“嘰哩呱啦,英吉列人吃碎米長大的呀,鬧得人心煩,干脆宰了算啦!”
布萊克和紐特講的是西語,桑倫聽不懂,他沒有帶偵緝隊員去家里而主動承擔看守俘虜的任務,他告訴孟葉天,明天處決了雇傭兵罪犯,他要趕回鎖月關去。同為鎖月關的戰士,孟葉天覺得桑倫總是目光游離不定,但有句話他對孟葉天說的很直接,他回奔月寨完全是為了黛丹,黛丹是他心中的美神,他想娶黛丹為新娘。
“耐心點,桑倫,明天有好戲看。”麥云握刀挺立,嚴密注視著布萊克和紐特的舉動。黛丹和萬梅悄悄走近木房,桑倫搖手制止,輕聲說:“萬梅、黛丹,不要過來。”
“桑倫,萬梅姐想看看黃毛鬼,夜里是不是真的象大紅狼?”黛丹悄聲說。萬梅在黛丹說話時已經摸到了門外,對桑倫和麥云扮笑臉,桑倫無語,只顧盯著黛丹的胸脯看,麥云卻說:“萬崗長的千金,膽大心細,卻少了些規矩。”
“兩個西陸鬼子,看看怎樣才好宰它?”
萬梅對兩個英吉列人懷有刻骨仇恨,麥佐堡主失去愛女,她失去萬蘭妹妹,血債必須以血討還,但在麥佐堡主家里她也得遵守規矩。黛丹回避著桑倫的目光靠近門板,透過板壁的縫隙窺看布萊克和紐特,黛丹回過頭湊在麥云的耳畔輕聲說:“黃頭發藍眼睛,不象紅毛鬼,阿爸說,明天要殺兩個西洋鬼祭旗,萬家莊和奔月寨要拉隊伍,與西陸來的敵人戰斗到底!”
“黛丹,堡主老爺的話不要亂傳,”麥云輕聲回應道,“西洋鬼看著象人,可比大紅狼還兇殘。聽說了吧,西陸吸血鬼吸人血,狼人掏心肺,吸血美女和灰黃狼人很兇殘!”黛丹悄聲叮囑麥云:“麥云哥小心,別讓大紅狼把你吃了,我要去磨刀,殺大紅狼為三妹依蓉報仇!”
布萊克可能聽見了黛丹的私語,在房里吼叫道:“我抗議,我們不是大紅狼!”
“黛丹,大紅狼嗥叫起來挺嚇人啊!”萬梅說。
紐特聲嘶力竭的大聲吼叫:“英吉列帝國軍人是維多女王陛下的上等公民,侮辱我們,就是侮辱女王墜下,蓋柏長官殺上山來,必定會把奔月寨踏個稀巴爛。”布萊克說罷吹滅了油燈:“蓋柏長官,你一定要來救我們,主呀,阿門!”
“鷺鷥跌倒,硬嘴還撐著啊,”萬梅說,“走吧,黛丹,看紅毛鬼無意思。”黛丹打趣道:“西陸英吉列真是女人稱王嗎,奔月寨黛丹二公主將來也可稱女王。”萬梅拉著黛丹的手快步走開,勸誡道:“不可胡謅稱女王,這話傳到金昌王城紫金宮里,藍翎王后要叛我們死罪!”
麥云悄聲警告桑倫:“黛丹有點信口開河,她的話千萬不可外傳,桑倫,黛丹、萬梅是我們的姐妹,一定要懂得保護親人。”桑倫信誓旦旦:“本人在鎖月關風餐露宿堅守邊關,為的就是保護親人,保衛九龍國。親人平安,桑倫戰死邊關無須馬革裹尸還,雪戀河畔風光好!”
“不錯,桑倫不愧為奔月寨好男兒,美人愛英雄,想追黛丹,一主要有英雄氣概!”桑倫搖搖頭嘆口氣:“黛丹太野,就象春天的云彩,實在難于捉住她的心!”
“努力吧,桑倫,”麥云安慰道,“不過,婚姻看緣份,俗話說,有緣之人千里來相會,鐘情只在眨眼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