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偶遇熟人

　　流傳的話，多多少少都是有些道理的。

　　就比如，商觴現在心里想的，女人的心思果真摸不透，翻臉翻得比翻書翻得還快。

　　就比如，景致現在心里想的，男人那么普通，卻那么自信這句話真的不能在這個方面適用，女人穿衣打扮還真的不是為了他們，就算是為了他們，他們也看不出來啊。

　　景致掃了眼默默給她拎著包，大氣也不敢出一聲的商觴，還覺得委屈但又不敢繼續商討這個話題的商觴。

　　心想道。

　　有些人，你別看他表面光鮮亮麗，穿的衣冠楚楚，像個精英實則還真是個精英的人。

　　你都不知道，他私底下竟然追著小姑娘論證是否穿了褲子的話題。

　　他可真是不普通，他問的問題也一點兒都不普通。

　　不過，景致仍然覺得幸運，這可比什么‘會發光的眼屎’這種問題要好很多。

　　有了他人的比較，商觴這個人也就沒那么看不過去了。

　　兩人走了一會兒，穿過一個紅綠燈，就到了。

　　面前是一棟大廈，身邊一言不發的男人突然拉著自己的小臂，往電梯處去。

　　“人有些多，別散了。”

　　景致看了看面前稀稀疏疏的人，點了點頭，好吧，這就算他們和好了。

　　“女裝區在三樓，我們可以先去買，然后去五樓吃午飯，我訂了位置，下午再接著和你一起，如何？”

　　景致沒說如何，黑眼珠子倒是轉來轉去的，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你常來嗎？”

　　他輕笑了一下“市場調研算嗎？”

　　“那你記性不錯，竟還記得每層都是什么分布。”

　　“這個怎么會記得，是問的助理而已。”

　　“哦。”景致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點了點頭，算是把自己的心安穩地放回了肚子里。

　　兩人一到三樓，景致就高興地反過來拽著商觴的胳膊往前走。

　　商觴低頭看了眼她拉著自己的手，微提了下唇角。

　　只是，衣服一多，景致這么一高興，就立馬將手松開了。

　　商觴站在旁邊，既插不進去人，也插不進去話。

　　一時間，他倒感覺自己有點兒像是她的保鏢了，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兒果然不適合他，下次不如讓沈星河來吧。

　　正這樣想著，就見那邊聚堆的銷售員和路人不住地往這邊瞟啊瞟的，一邊瞟，還一邊談論著什么，他有心聽了一耳朵。

　　“…男俊女美…真的，男的特高，一米八五往上吧，這得…”

　　“兩個人特好看…真的，女孩子特有氣質，長得那叫一個仙，特清冷范…”

　　“往這邊看了，往這邊看了，她老公往這邊看了…”

　　“誒呦，她老公瞪人呢，怪兇了。”

　　商觴擰了擰眉，這說的是不是他們倆？這前兩條倒還挺符合的，不過后面是…什么情況？

　　商觴四處看了看，發現還在挑衣服的景致身邊并沒有什么可疑的‘老公’人選。

　　這才放下心來。

　　“商觴，我去試衣間。”

　　“嗯。”

　　等到景致真的走了后，商觴一個人待在那兒，才發現有些手足無措的。

　　他一個大男人站在女裝區里，長手長腳的，竟有些不知該如何辦才好。

　　這算是他第一次陪人出來購物，家里的衣服，一般都是新上季就直接送進了衣柜，壓根就沒有這樣的需求，商母有時候喜歡購物，但是也輪不上他去陪，更別提小他幾歲的妹妹商初了，那家伙也不怎么喜歡，還不勝和她一起討論方案來的痛快。

　　沒想到，第一次，竟是這樣的不自在。

　　那邊剛剛招待了景致的銷售員實在看不下去了，特熱心地去到他的身邊“先生，您可以坐在我們這邊招待區稍等片刻，您的女朋友一會兒換好衣服，在這里可以第一時間看到。”

　　商觴點了頭，點完頭后，又覺得她說的有些地方不對，想起來便想趕緊解釋，可坐下之后，想半天，也沒開口。

　　她不是他女朋友…

　　更不像是剛剛那些人開玩笑說他是她的‘老公’…

　　但怎么解釋呢？

　　我們不是男女朋友關系，是正當的兄妹之情，雖然沒有血緣關系，但是是一塊兒長大的，不是認的哥哥妹妹的那種關系，但也是認的哥哥妹妹，不過不像是前者的那種，我們更多的是…

　　你看，有點兒復雜吧。

　　于是，商觴決定還是不說為好，反正他們又不會再見到幾面。

　　不過，以后這樣的事情，若她有需求，還是他親自陪她吧，雖說吃力不討好，但也別有一番風味，更何況，小姑娘還是自己家的，不能老讓外人管著，還是自己親力親為比較好。

　　嗯，至于第一次，凡事都有第一次嘛，不邁出去第一步，怎么繼續發展，公司是這樣，人也是這樣，可以適應。

　　他想的千回百轉，自己給自己講道理期間，景致換好衣服出來了。

　　換的是一條白色打底裙，外面是一件紅色的斗篷式大衣，帽子尖還掛著一顆白絨絨的小毛球，很是可愛。

　　商觴站起來，去到正在照著鏡子的景致身邊，她穿紅色很好看，襯得她更是唇紅齒白，黑黝黝的眸子更加水靈，比平時多了幾分活潑勁兒，他心癢癢的，手一伸，捏了捏她帽子上的球球。

　　“商觴，你幼稚不幼稚？”

　　她整著衣服，抽空抬頭就瞪了他一眼。

　　少女水潤靈巧的眸在那一刻更加生動起來，像含著一汪春水，雖是罵他，卻又像是在嬌嗔一般。

　　商觴默不作聲地咽了口口水，將她的身子扳正面向他。

　　他伸手去將她衣服上的褶皺撫平，肩線對正，將開襟的大衣第一粒扣子扣了上去，還順手又把帽子蓋在了她的頭上。

　　兜帽很大一個，戴上后，她的小臉倒像是被埋起來了一樣，商觴半彎著身子，仰著頭，從下往上看，故意去找她的目光。

　　“商觴，我的頭發都亂了。”

　　景致將蓋著的帽子取下，散著的頭發便凌亂了起來，她只好嘆著氣，一邊給自己順著發。

　　商觴站在她面前，像是靜止了一般，突然不動了。

　　許久，他才接過順發這個活，一點點兒地撥開，再從上到下，摸下來，做完這些之后，他又彎著身子，正視著景致，“很好看，一點兒也不亂。”

　　這么乍一來，景致還有些不習慣。

　　“亂也是因為你。”

　　“不亂，真的。”

　　真的不亂。

　　真的。

　　…

　　剛剛那一刻，她將兜帽摘下，目光向我投來，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那一刻我還以為自己是看到了來逃難的鄰國公主。

　　就算是發絲飄舞著，公主一個目光看過來，依然高貴，優雅，以及動人。

　　我失去了所有反應，不知該如何表達，就像回到了那年第一次見她的時候。

　　她站在母親身邊，雖有求于我，但眼神里卻全是疏離與防備。

　　她脊背挺得很直，可手卻在顫。

　　我很好奇，也很心疼，一時間，該說的話竟一句都沒來得及開口，還是身后的張叔，替我介紹了自己。

　　我想，她可能是太害怕了，可我很喜歡她。喜歡她即使害怕，也沒有退縮。

　　于是我向她先伸出了手，她愣了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握住了我，那么小一點，我不敢用力。

　　我想，以后我便像妹妹一樣待她。

　　商觴突然直起身子，有些慌亂地背過去。

　　“怎么了？”

　　“沒事，還有喜歡的嗎？一起買了。”

　　景致默了一會兒，隔了幾秒，才道“剛剛就挑好了，直接付款走吧。”

　　“嗯，我先去付款。”

　　商觴有些落荒而逃，姿態頗有些狼狽。

　　他拿出卡，遞給銷售員，站在那里，不經意地往景致的方向看。

　　姑娘就低著頭，安靜地站在那里等著。

　　他忽然心一動，想起了她醉酒時說的話，她說，她不是他妹妹。

　　她也不想做他妹妹。

　　那么，她想做…他的誰？

　　許是他看的時間過長，小姑娘感應得向這邊看來，然后往這邊慢慢走過來，停在了他的身邊。

　　他有些焦灼，也是不安。

　　微垂著頭，默默地吞了口口水，裝作逗趣的樣子隨她開玩笑“姑娘，以后可一定要找一個像我這樣的人結婚啊。”

　　她不解地看過來。

　　“刷卡的時候一定要爽快，這樣的話，你起碼知道他是愿意給你花錢的。”

　　小姑娘低下頭，聲音小小地抗議他“不愿意花錢也沒關系，沒錢也沒關系，我可以掙，我也可以給他花。”

　　他頓住，手攥得極緊，周身氣壓一下子低了好幾個度。

　　他沒說話，臉色也沒怎么變，但唇角卻抿緊，拉直。

　　商觴太長時間沒回話，小姑娘就抬頭看向他，這時，他卻彎著眉眼笑了起來，摸了摸她的頭“好，他不愿意花錢也沒關系，他是個窮光蛋也沒關系，哥哥養你。”

　　“誰需要你養，再說…”

　　“嗯？”

　　“再說你以后若是結了婚，我們肯定要疏遠的，到時候，我去找你，可能對你都是一種麻煩，何談你要養我…”她的語速逐漸加快，“再說了，我會自己工作，我有自己的專業特長，到時候我不需要你養，我可以自己養自己，這樣你也不用糾結，怕我生活太困難，又沒法無動于衷，左右為難。”

　　“不會的。”他又摸了摸她的頭。

　　說完這句，便沒開口。

　　不會的…

　　如果…

　　我不會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