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誰踩我鞋,我的鞋呢?”那個明顯屬于男人的聲音停了一下,有些無奈地喊道,“不是我說,哥們,你這個月踩了我幾次鞋了?”
安潔被連續推動行進了好幾米,全身觸電般似的滯了一下。
她艱難轉身,看到一個黃皮膚,身材微胖,身高一米七五左右的,穿著藍色襯衫的男子。
這不就是對面寢室,告訴她時間表信息的男子嘛!
安潔看到男子指了指他左右的兩個人。
“還有你們!”男子略微氣憤地說道,“怎么每次都是你們幾個擠我,擠我也就算了,這個月的鞋都給我踩壞兩雙了。“
“你也知道咱們這些學生的經濟條件,固定物資就那點。你們都給我踩壞了,我以后光腳走路?”
被指著的那兩人神色各異,一個連連抱歉,一個抱怨男子小氣。
“大叔!”安潔輕松地舉高了手——她周圍的人一發現她的手要動,便都下意識地向后退了兩步。
“大叔!”她連續叫了兩聲,藍衣男子才意識到有個女孩呼喚他。
男子看到了人群中鼎立的纖細手臂,隔著好幾層人詢問道,“找、我、有、事、嗎?”
“我、是、你、對、寢、啊!”安潔用同樣的方式,一字一頓的喊道。
“我、叫、安、潔。”
“安、潔、你、站在、那、別動。我這就來了。”男子滿是贅肉的手臂在人群中插開一條縫,身子一側,盡量讓自己的面積小一些,從那條縫中穿了過去。
男子毫不顧忌地撥開湊過來的人群,兩邊的人群積壓在一起,緊貼著墻面。男子像一頭涌入羊群的牛,橫沖直撞地闖進了羊圈。
他眉毛凌亂,眉峰鋒利,嘴唇厚實,眼睛又圓又大,留著標準的‘卡尺’造型。
“這么小的孩子?”男子上下掃量了一下皮膚略微粗糙,但仍比尋常人水嫩,留著過耳短發的安潔。
“唉唉,真不是人。”
男子一把抓過藍安的手,將她從左右夾擊中生生拽了出來,指著她身旁的兩位男子說道:
“沒看見這么小的孩子嗎?也不懂得禮讓,沒素質。”
安潔身旁的兩位男子神色復雜。
“我叫劉安山,你叫我安山叔就行。”劉安山大方介紹自己。
“安山叔好。”安潔笑嘻嘻地問好,隨即問道,“安山叔,你是怎么死的?”
劉安山愣了一下,“看你上午問的我那些問題,你應該是第一天來這里。怎么就知道……”
知道的這么多。劉安山咽下了想要說的話,滿不在乎地揮一揮手,像是要把腦中的回憶打散似的。
“我啊,零度號安全區的作家。嗯,網絡作家,愛曬太陽的章魚聽過沒?”劉安山得意地挑眉。
“啊,我看過他寫的書,很精彩。”安潔神情驚喜,簡略地敷衍道,“莫非您就是章魚大大?”
“那是我的偶像。”劉安山沉重地嘆了口氣,用他那粗獷的聲音說道,“我也算小有名氣,一次喝多了酒,也不知發什么瘋,就想寫小說。”
“我陷入了自己創造的激情世界,越寫越興奮,越興奮就越想喝酒。”
他嘿嘿地笑了兩聲,“嘿,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喝死的,還是寫小說累死的。”
“我猜是寫小說累死的。”安潔保持微笑。
“是吧是吧,我也這么認為。”劉安山絲毫不覺得他們之間的對話無趣生硬,他意猶未盡地看著安潔,掃到周圍靜止的人群時,眼睛倏地瞪大。
“糟了!”劉安山懊惱地拍了拍腦袋,“光顧著聊天,都忘了還有上課這件事了。”
安潔機械地微笑著,抬起手腕,機械表的分針指向58分。
“還有兩分鐘上課。”她道。
劉安山仿佛見了鬼,一把拉過安潔的手,撞開人群。他們兩人像是打開了一個開關,一運動,周圍的人立即擠了過來。
“有時候我真懷疑你們是故意的。”劉安山看著擠上來的人群,暗自嘀咕了一句。
“遲到了會怎么樣?”安潔的手被劉安山緊緊攥著,前者想趁這個機會多打聽點事情。
“你連那個都知道,怎么就不知道這個呢?”劉安山握著樓梯扶手,他好幾次急得想坐樓梯扶手滑到一樓。
“咱們流沙部的老師是魔鬼教師白池,一般遲到僅僅是扣學分,他還要再加上一條,用竹編打手心。”
劉安山抬頭看了一眼,樓層數下到‘1’。他搖搖頭,張著嘴大口喘粗氣,前襟浸了汗,使得那個地方的藍色更為深了。
“不行,時間來不及了,我認命了。”劉安山放慢腳步,和人流的平均速度走出一樓大廳,人還是很多,空氣并沒有新鮮很多。
“雖說四十多歲的人了,還要被三十多歲的年輕人打手心,挺丟臉的。但畢竟死過一回了嘛,活著就是最幸運的了。”
“你說對吧,安潔。”劉安山看向面無表情的安潔。
安潔微笑地說道,“每天都這么多人遲到嗎?”
劉安山被問到了。
他們周圍的人似乎無窮無盡,追光部和流沙部合起來也的人數也就現在這樣,難不成兩部的人都遲到了?
幾乎在安潔問出那句話的同時,周圍的人不約而同退后了一步。
從上方看,他們像一個有秩序有組織的整體,最外圍的人最先撤退,隱沒在遠方的濃霧中。
然后一圈接著一圈。像電視上播出的畫面一樣,風吹過金黃的麥穗,呼啦啦地聲響間,麥穗連續不斷地倒向一邊。
十秒鐘后,瀝青路大片地暴露在視野中,空氣舒爽干凈,人群在去往食堂的那條路快速行進,很快消失在劉安山兩人的視野范圍內——流沙部的課堂也設在那個方向。
“他們就是故意的。”劉安山攥著安潔的手,凄涼地說道。
安潔左右看看,覺得現在是收集信息的好機會。
她稍稍側頭,看到遠處被白色濃霧遮蓋的地方,一道纖細,略微一米五七左右的黑色身影邁著妖艷的貓步向這邊走來。
“來了一個活人。”安潔側頭看著濃霧中的黑影說道。她此處活人的意思,指得是那些同她和劉安山一樣,被迫行進的人。
黑色身影逐漸清晰,穿著安潔再熟悉不過的緊身衣——她參加特工訓練時穿的衣服。
“蟲子。”黑色身影望著這邊瞇了瞇眼睛,“我是朱琪,爆破部的。”
朱琪從側兜里逃出一張花底的紅色撲克牌,輕輕對折,‘咔’地一下,像是掰斷了一塊清脆的巧克力。
各種形狀的機械構造,以肉眼看不清地速度從斷開的縫隙中沖出來,長方體和正方體偏多。
它們懸浮于朱琪的手上,咔嚓咔嚓重組成一把冒著銀光的手槍。
“我要遲到了,拉個墊背的。”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