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屋進了門是一條走廊,黑漆漆的走廊里亮著安全出口的綠光,讓人背后汗毛倒豎。
付茉咽了口唾沫,抬腿往里走,身后傳來腳步聲,紀衍跟上來走在她身邊。
不得不說鬼屋里的鬼們都十分敬業,付茉一開始還能咬著嘴唇忍著不叫出來,但臉色已經綠了,后來被一只門后面竄出來的“鬼”嚇得大叫了一聲之后,她干脆躲在了紀衍身后,抓著他衣服眼睛都不敢睜開。
“姐姐,行不行啊。”
“別,別廢話,快,快出去……”付茉覺得自己魂都飛了,這比鬼片刺激太多了,突破次元壁可不是誰都能接受的。
“輕點抓,我衣服都能讓你摳漏。”紀衍笑笑,回手抓著她的手,把她帶著走出了鬼屋。他回頭看看鬼屋的大門,這鬼屋沒啥意思,但是看著付茉嚇得樣子他又覺得特別有意思。
“給,有這么害怕嗎?”紀衍買了兩只冰淇淋,給付茉遞了一只巧克力的,自己正舔一只草莓的。
“今天晚上做噩夢有素材了。”付茉張嘴吃了半個冰淇淋進嘴。
“害怕給我打電話,發微信也行。”
“你半夜不睡覺啊。”
“我覺淺,半夜總醒。”
付茉轉頭看他,紀衍就沖她笑。她不知道為什么,就覺得這人什么事都能笑得出來,明明自己是最不該笑的那個。
“你這么折騰,病能好受嗎?”
“沒事啊,一直都這樣。”
付茉往前走著,旁邊有一條木頭棧道,現在沒什么人,兩邊是綠色的灌木和紅色的楓葉,紀衍就走在她旁邊,看她突然心事重重的樣子,紀衍抿了抿嘴。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你還有這功能,說吧。”付茉抬頭看著頭頂的楓葉,有細碎的陽光灑在她干凈的臉上。
“我7歲的時候去醫院住了一陣,跟我同病房有一個小姑娘,才5歲,她爸爸住院,她就天天陪著,她爸爸不讓她住在醫院,她就天天老早就過去,天黑了才走。”
“然后呢?”
紀衍眼睛看著付茉的頭頂“那會兒我自己在醫院呆著特無聊,我爸忙著上班,我媽只有吃飯的時候才來看我,我就看那小姑娘天天陪她爸說話,心里羨慕的不行,后來那小姑娘有一天湊到我這來,給我塞了一個橘子,她跟我說:哥哥,吃橘子就不痛了。”
“后來呢?”
“后來那小姑娘爸爸出院了,我也再沒見過她。”
“那橘子你吃了嗎?”
“吃了,挺甜的。”
走在前面的付茉停下了,紀衍也停下了,倆人只有不到半步的距離。
“你這故事真沒勁。”
“是啊,我也覺得沒勁。”
“7歲的事你都能記著。”
“我記憶力一向不錯。”
付茉站在原地笑了一聲,又往前走。
倆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聊著,沿著棧道走了一圈。
付茉說了挺多關于繼父的事,這事她一直堵在心里,像個石頭,紀衍就問了她一句“怎么感覺你不愛回家?”,付茉就把繼父老賈和賈淼的事一股腦說了,說完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輕松了。
“老賈對你挺好的。”
“嗯,是挺好的。”
“你爸爸知道現在有人對你們母女好,他一定會放心的。”
“……”
紀衍胳膊架在旁邊的圍欄上,低頭看橋下面的綠地,那有一群人在野餐,熱熱鬧鬧的。
“老賈永遠代替不了你爸爸,也沒必要,離開的人不會把對你的愛也帶走,付茉,一直是你自己在為難自己。”
紀衍轉頭看付茉的側臉,付茉抬頭看天,陽光刺得她眼睛睜不開。
后來倆人找了個人不多的草地坐著,紀衍從包里掏出來一堆藥抓在手里,喝了好幾口水才噎下去。
“你不害怕嗎?”
“怕,一直都挺怕的。”紀衍笑了笑。
付茉看著他,很難想像紀衍害怕是什么樣子,他總是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害怕,好像離他很遠。
人總說美好的時間過的快,一晃眼太陽都垂山腳下了。
“來,現在這個時間正好。”紀衍笑瞇瞇的拉她去摩天輪那,買了票就在旁邊排隊。
“一會別忘了給我拍張照片。”
“臭美呢。”付茉斜眼看他。
摩天輪緩緩上升,旁邊的小山已經都能看見了,付茉就趴在玻璃上往下看。
紀衍站在她后面,用手機拍了一張她的背影。
“付茉。”
“嗯?”
“別害怕。”
紀衍站在那里,他眼睛在笑,他嘴也在笑。
“沒事吧你,是不是吃錯藥了。”
“我是中毒了。”
付茉笑笑,掏出來手機對著紀衍“笑一個。”
紀衍聽話的咧嘴笑了,還比了一個剪刀手,付茉看著手機里的照片,覺得有點恍惚。照片里的少年笑得很燦爛,背后是火紅的楓葉,,眼前人是金色的頭發,少年笑瞇了眼睛,剪刀手的影子映在他臉上。
“被我的帥氣迷倒了?”
“去,臉真大。”付茉把手機塞進兜里。
游樂園一日游玩的相當盡興,回到市區的時候已經黑天了,紀衍騎車把她送回家,付茉招招手目送他離開,才拿了鑰匙開門。
“回來了。”
“嗯。”
“收拾收拾來吃飯。”老媽從廚房端出來一碗排骨湯,又扭頭回了廚房。
“茉茉回來了,玩的開心嗎?”老賈笑著對她說話。
“挺開心的。”
“挺好挺好,玩一天累了吧,你媽媽今天做了排骨湯,茉茉你多吃點。”
“嗯。”付茉看著老賈給自己盛了一大碗湯,里面是兩塊都是肉的排骨,油光被燈照的發亮。
他代替不了你爸爸,也沒必要。
付茉,一直是你自己在為難自己。
紀衍的話在她腦子里轉。付茉接了湯碗,說了一聲“謝謝”。
“哎,沒事沒事,跟我不用這么客氣。”老賈拿著賈淼的碗,又給他盛了一碗湯,里面也有兩塊肉,但是沒自己的大,骨頭也多。
“還有肉呢。”付茉指指湯碗。
“沒事,淼淼小,吃不了。”老賈站起來,去廚房把老媽做好的菜端出來,老媽跟在后面用圍裙擦著手上的水。
付茉悶頭啃排骨,對面的賈淼也悶頭吃飯。本來付茉就沒什么話說,今天餓慘了,更沒嘴說話,不一會面前的骨頭就堆成小山了。
“茉茉,今天和誰去玩了?”老媽和付茉癱在沙發上摸著自己的肚皮,老賈正在廚房洗碗,賈淼就坐在地板上,趴在茶幾上畫畫。
“同學。”
“男同學女同學呀?”
付茉看老媽一臉八卦的樣子,抿抿嘴沒說話。
“放心,你老媽沒那么封建,男的女的我都不說什么。”
“男生。”
“哎呦,我大閨女是要鐵樹開花了。”
面對鐵樹開花這個成語,付茉覺得非常莫名其妙,自己不過是沒什么異性朋友而已,哪有鐵樹這么嚴重,不過開花倒是確實沒開過。
她爬起來抓抓頭發“老媽你太八卦了。”
“媽就是問問你,從小大大你有什么事不跟媽說。”老媽徹底躺倒沙發上,扯個抱枕墊頭下。“你就是現在談了男朋友,媽也不干預你。”
“真沒談。”付茉也坐地板上,趴茶幾上看手機。今天給紀衍拍的照片她給紀衍發過去,沒一會他就回了消息。
“技術不錯。”
不一會又來一條“主要是本人長得好看。”
付茉覺得這人臉都能建城墻“別臭得瑟了?”
摁滅手機,她趴茶幾上看賈淼畫畫,賈淼發現付茉看他,有點緊張,小臉漲紅了。
“媽,爸以前住院的時候,同病房有一個7歲的小男生嗎?”
聽見這話,老媽緩緩翻了個身,背靠沙發面沖外。
“我記不清了,好像是有一個來著。”
“那你記不記得爸在哪住的院?”
“市第一醫院啊,咋了?”
“問問。”
付茉扯了跟香蕉吃,老媽讓給她也拿一個。
“你一說,我還真想起來了,你爸以前住院那會,同病房確實有一個小男生,他家人也不怎么去,就天天自己呆醫院里,瞧著怪可憐的。”
付茉對于老爸去世前的事記不清了,從前她黏老爸黏的不行,一天不見面就直找,后來老爸有病去住院,付茉就天天往醫院跑,老爸去世之后付茉就刻意回避一切和醫院有關的事,對她來說,醫院是爸爸離開她的地方,那里沒什么好記憶。
今天紀衍給她講了那個故事,讓她想起了從前,但她記不清了,那個同病房的、總是自己一個人的小哥哥,是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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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平靜無波,高一的課程不緊張,老師悠哉的講課,同學們懶洋洋的聽。在紀衍學霸的幫助下,付茉的月考成績每科都達到了及格線,這讓老媽十分高興,大方的拍著胸脯讓付茉隨便要什么獎勵都行。
付茉沒提什么過分的要求,畢竟這成績有一半紀衍的努力在里面,她就要了點錢,請紀衍吃了頓火鍋。
之后倆人還是上課各干各的,中午就一塊搭伙吃飯,考試之前倆人就去蕓姐那呆著,付茉全靠紀衍給她加buff,這幾次考試成績越來越好了。
不過付茉發現紀衍吃藥的頻率越來越多了,她有點不安,紀衍吃藥她就在旁邊盯著。
“你老看我吃藥干嘛?”紀衍喝了一口水,笑著看她。
“怎么吃藥頻繁了?”
“啊,這個啊,天一冷了就這樣。”
付茉咬著嘴唇沒說話。
“沒事,過了冬天就好了。”紀衍看著窗外的大雪,今年的雪花來的真早啊,這才剛11月份呢。外面的樹枝和屋檐都白茫茫一片了。
鵝毛大雪下了一天,溫度不怎么冷,但是紀衍還是裹得像個木乃伊,就留個眼睛在外面。付茉拿著手機追他后面給他拍照,還笑得不行。
紀衍怕冷,放學后直接就回家了,付茉就和張佳玉一起回家。
“付茉,你可想起來我了。”張佳玉一個熊抱掛在付茉身上。
“我可一直想你呢。”
“切,屁嘞。”張佳玉松了手,撇撇嘴。
“好啦,請你吃東西。”換了付茉一個熊抱掛在了張佳玉身上。
外面下著雪,倆人就沒多逛,挑了一家奶茶店進去坐著了。
“哎,茉茉,你和紀衍……”
付茉看她在那擠眉弄眼,一陣無語。“我倆啥也沒有呢,姐姐,多操心你自己吧。”付茉抬手在她腦門上彈了一下。
“哎呦…我看你倆都著急。”
一聽這話,付茉樂了“你知道你這叫啥嗎?”
“叫什么?”
“皇上不急太監急。”
張佳玉伸手就在付茉胳膊上打了一下“你這叫狗咬呂洞賓。”
倆人對著和奶茶,外面是漫天的鵝毛雪,屋里是暖黃色的燈光和熱乎乎的奶茶,有一對情侶走過奶茶店的窗口,男生拉著女生的手揣在自己兜里。
“茉茉,你喜歡他嗎?”
張佳玉向來不這么問她問題,她倆太熟了,付茉想的什么,張佳玉一下就能看出來。
“我…不知道…”付茉撓撓頭“也不能這么說,我也不知道自己這算不算喜歡,就是每天都想看見他,看見他我就高興,我…我也沒喜歡過人,你這么問我,我也不知道咋說了。”
“傻丫頭,我就怕你這樣。”張佳玉清清嗓子“就讓我這位戀愛大師給你上一課。”
“姐姐,你別說談戀愛了,暗戀你都沒有過呢,算哪門子的戀愛大師啊。”付茉瞇個眼睛在哪笑。
“我韓劇看的多不行啊,切。”
“行行行,你說吧。”
張佳玉不愧是看了那么多韓劇的女人,她把付茉的心理推的一清二楚,舉例論證,最后得出結論:付茉喜歡紀衍。付茉覺得這要寫下來的話,絕對是個滿分的議論文作文。
然而此時的紀衍同學并不知道自己正在被兩個女人激烈的討論著。他閉著眼睛躺在床上,臉色發白,嘴唇抿成一條線,眉毛皺起來,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
家里沒有別人,安靜的房子里只有紀衍粗重的呼吸聲。紀衍慢慢睜開了眼睛,支著身體爬了起來,拉開床頭的抽屜,里面是一堆一堆的藥,他擰開個瓶子倒進嘴,又灌了好幾口桌子上的水才又慢慢躺回去。
每個冬天他都是這么過的,一到了冬天他的身體就比平時脆弱的多,大把大把的吃藥也就能頂一陣,過會還是難受。
從他5歲就被診斷出了癌癥到現在,紀衍從來沒像別的孩子一樣出去玩過雪,他只能站在窗戶里面看著別的孩子在堆雪人、打雪仗、在雪里打滾,他羨慕的很,但是他不能去,那會讓他的病嚴重。每個冬天他就會去醫院住著,住一段時間就能讓他平平安安的在學校呆一學期。
家里的門被推開,紀衍媽媽拍落了身上的雪才走進來,看見在臥室躺著的紀衍,她揉了揉臉,讓自己表情看起來高興一點才走過去。
“馬大夫說你現在就可以過去住著了,我想著早點去你也能舒服一些。”紀衍媽媽給他接了一杯熱水放床頭桌子上。
“媽,我想放假了再去。”
紀衍媽媽看著他,摸摸他的頭“好,你想什么時候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