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墨松出了椒和宮,在御花園中遇到永樂公主。
“皇妹。”他淡淡喚道。
對這個同胞妹妹,他素來不似對清平公主這般親密和寵愛。
永樂公主性格跋扈,說話總喜歡夾槍帶棒。
“二哥這是給你那個母后剛剛請安出來的吧。這養之恩到底勝過育之恩,怎么也沒見二哥常來常往熙儀宮請安。”
趙墨送懶得搭理她,漠然離去。
“你—你—齊王殿下好大的架子。”永樂公主生氣地跺腳。
“公主,你不要和齊王殿下如此說話,要是被淑妃娘娘或陛下聽到了,肯定又要責罰公主。”貼身宮女說道。
“大膽奴才,敢這樣教訓本公主。”趙云瀾喝道。
那宮女趕緊閉嘴。
御花園外面,誠王立在一棵樹下等他。
“二哥。”趙詠書笑著叫他。
“五弟在等我?”趙墨松微微一笑。
“二哥,可不可以同父皇講一下,讓我也去禁軍歷練一下。我想隨二哥多學些本事。”趙詠書眼神清澈,笑容純真。
他和唯唯諾諾的康王截然不同,康王平庸,不思進取,卻沉迷于作曲和繪畫。府上養了一大批樂手和戲子。
誠王年紀雖小,但力求上進。
“好,如果五弟肯來禁軍吃苦,二哥會替你在父皇面前爭取一下。”趙墨松答道。
“謝謝二哥。”趙詠書自懷里掏出一個錦袋。“二哥,這是別人送給母妃的一種安神袋,效果特別好。你每日要處理那么多事,晚上睡眠一定要好。”
趙墨松接過錦袋。“謝謝五弟。”
“二哥,皇嫂身體可好些?”
“她正在恢復中。謝謝五弟關心。”
趙墨松出了宮并不直接回府,一個人去了聽月樓。
齊白林見他臉色郁沉,不由笑道:“還由著你那個王妃裝病?不抓緊時間補上洞房花燭夜?”
“先撂她一陣子,殺殺她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性子。敢跟本王玩花招,又是偷跑,又是裝病。”趙墨松唇際一抹隱隱的嘲諷。
“殿下英明。”齊白林故意說道。
“給本王上酒。”趙墨松心情頗不寧靜。
“借酒澆愁愁更愁。”齊白林搖頭嘆息。
“澆哪門子愁?本王喝個酒而已,不要借題發揮。”
“嘴硬。”
齊白林莞爾一笑,翩然轉到屏風后面,按動墻上機關,下到松廬去。他從松廬酒窖取了兩壺梨花白返回去。
他捧著酒轉過屏風。門外葉掌柜來報:“公子,殿下,柳掌柜和孟大姑娘過來喝茶,柳掌柜點名想見公子。”
二人同時一愣。
“她們怎么知道到此處找我?”齊白林頗為驚奇。
外人只知葉掌柜為這聽月樓的主人。除了齊王身邊關系親密的幾個人,一般人都不知道齊白林的真實身份。
“估計是孟霖熙告訴她們的。”趙墨松擰開酒蓋倒酒喝。
齊白林把酒放下。“我過去看看。”
說著,他開門離去。
齊白林進到柳絮和孟霜華所在的雅室。“柳掌柜,孟姑娘,稀客啊。”
柳絮和孟霜華趕緊起身對他行禮。“見過齊公子。”
“快快請坐。”齊白林優雅地在她們對面坐下。“二位怎么知道來這里尋我?”
其實柳絮并未見過齊白林。昨天她去孟府看望孟夫人和孟霜華。自孟霖熙大婚后,孟夫人幾次派人去齊王看女兒,并送些東西去。東西都被收下了,齊王府往往都有回禮,只是派過去的人都不能見到王妃。
今天又得知劉掌柜都不允許進齊王府了。孟霜華甚是擔心妹妹,特意過來找柳絮想辦法。
柳絮得知孟霖熙隨齊王去過崖霧山莊見過齊公子,而孟霜華恰好見過齊公子。她們都知道齊公子是齊王身邊親近之人。
孟霜華托二哥帶話給齊王,想讓齊王破個例,讓她們可以隨時去王府看望孟霖熙。
誰知道孟曉峰卻不肯幫她。只說齊王的話,他也不好不聽。
所以她們想到找齊白林幫忙。
齊白林得知她們的來意,微微一笑。“解鈴人還需系鈴人。二位隨我過去。”
柳絮和孟霜華趕緊跟過去。
齊白林將她們帶到趙墨松所在的雅室。
柳絮和孟霜華一見齊王在房間里,頓時緊張起來。她們二人趕緊跪下行禮。“參見齊王殿下。”
趙墨松拿眼神質問齊白林。為何不打招呼要將她們帶過來?這間屋子除了最親密的幾個人,沒有任何外人進來過。
齊白林作出一副無辜樣子。誰叫她們是你齊王殿下的親戚?
“起來吧。”趙墨松淡淡說道,他眼簾垂落,低頭倒酒。
“齊王殿下,這二位論輩分,都是王妃娘娘的姐姐。所以在姐姐面前,你不可端著齊王的架子,你該稱呼她們二人一聲姐姐。”齊白林調侃道。
柳絮和孟霜華看見齊白林敢如此對齊王說話,不由大為吃驚。
“就你話多。”趙墨松哼了聲。
“柳掌柜,孟姑娘,你們請坐。二人今日能來聽月樓,齊白林一定要好生招待你們。”齊白林在她們對面坐下。
孟霜華看著齊白林,她用眼神懇請他幫忙。
齊白林笑道:“二位先喝茶。小事一樁,這事本就是墨松不對,其他人不能去府上看望王妃,你們兩個肯定可以去的,對嗎?齊王殿下。”
他這樣說話,好像他替齊王做了主一樣。
柳絮再看齊王,對方似乎也沒異議,兀自淡然喝酒。
“齊王殿下,霜華懇請殿下允許我和柳絮姐姐去王府看看妹妹。”孟霜華起身盈盈行禮。
趙墨松放下酒杯。“你們的事,齊公子全權負責便是。”
這算是允了?齊公子全權負責。看來這個齊公子果真是個不同凡響的人物。
孟霜華抬頭看過去,剛好對上他的視線,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無聲擦過。
她趕緊低頭,心口跳得慌。
“謝齊王殿下。”柳絮趕緊答謝。
孟霜華跟著答謝。
“殿下,齊公子,我們先行告辭了。”
事情已經辦妥,柳絮二人辭行。
“老齊,替我送一下霖熙的兩個姐姐。”趙墨松說道。
這一回,他用的是“霖熙的兩個姐姐”這個稱呼。
柳絮和孟霜華相視一笑。
“二位請。”齊白林前面引路。
齊白林給了她們一人一個齊王私密的腰牌。拿著這個腰牌,她們可以自由出入齊王府。
柳絮和孟霜華拿到通行證,立刻去往齊王府看妹妹。
孟霖熙一見她們二人突然來了,喜出望外。
連續幾天,趙墨松一頭扎進樞密院和禁軍等龐大且瑣碎的各類事項里。調整官員,整頓風氣,查漏補缺,事無巨細一一過問。
齊王府,胡明診脈,煎藥,一日三回,堅持不懈。
每日里裝病勞心勞神,痛苦死了。還要當著胡明的面把那烏黑黑的藥湯喝下。好在柳絮和姐姐霜華可以過來陪她說話。
她幾次派馮茹和素錦出府去找劉書澤,無奈王府門衛就是不肯讓她們出去。說這是殿下交代過的。而這段時間,趙墨松就是不來看她。柳絮的到來,無疑是個絕好的機會。
轉眼就到了去法云寺求子的時間。這一天,京城已婚官家女子和皇室女子都會去法云寺求子祈福。
就這么無聲無息離去?
她幾次想找機會見一下趙墨松,無奈這幾日從早到晚,他忙得不見人影。
問起行蹤,都說王爺忙,白晝多半不在府上。等他半夜回府,孟霖熙早就睡著了。
孟霖熙派人去請他好幾回,他就是不露面。
這趙墨松到底葫蘆里賣的什么藥?煞費苦心把我弄進齊王府?我一個如花似玉的孟府三姑娘,他竟然正眼不看,新房都不回,把我娶進門就當做棄婦對待?
你不見我,我還不想見你呢。本姑娘要和你玩一出金蟬脫殼之上上計。
這個破王妃,咱還不想當了。等我去了法云寺,后會無期。
孟霖熙暗暗計劃好一切。
一切準備就緒。臨行前夜,孟霖熙心神不寧。還是見他一面吧。此番金蟬脫殼,只怕他們今生都不會再見。
趙墨松也不是一無是處,至少有的時候,他對她也還不錯。例如那日街頭帶她去崖霧山莊散心。譬如因為她,秦王拿劍扎他他也不還手。譬如提前完婚,說是沖喜,但是他此舉也是冒天下之大不韙。
唉。她心事重重。情不自禁去了幾次書房,但鄧管家告訴她,齊王一直沒有回來。
她只好回屋。不想讓那幾個丫頭看出她的心虛,她早早遣散她們,兀自躺下。
閉上眼睛,趙墨松的臉莫名縈繞心頭。她感覺眼眶濕潤,難道自己有些舍不得他,默默流淚?
咬緊牙,側轉身,昏昏沉沉睡去。
這日,趙墨松忙完后回府。他聽鄧管家說王妃夜里來書房尋了他好幾回。
“為何找我?”
“娘娘說明日要去法云寺祈福,之前一塵大師交代過,等她身子好些,一定要去法云寺請愿。”鄧稼軒答道。
“法云寺不是素來祈子靈驗嗎?她為何要去那里?”趙墨松一愣。
鄧管家笑道:“京城的官家女子婚后都會去法云寺祈福的。早生貴子是每一個女子的最大心愿。”
都未圓房,她就迫不及待早生貴子?
趙墨松唇際一抹隱隱譏諷。
“以她的身體,能走完那九百九十九個臺階?”他故意問道。
鄧稼軒也笑道:“這個問題方才我也和王妃娘娘說過,她說她的兩個婢女會扶她走完的。”
“倒也不需要婢女幫忙。王妃娘娘上個山,易如反掌。”趙墨松無奈笑道。
鄧管家會心一笑。“就算王妃娘娘身體無礙,但她會做給世人看,她病體上山的。”
趙墨松怔怔立著,他猜不透為何她突然提出要去法云寺。
有多少天沒有看見她了?為什么故意不去看她。生氣,嫉妒,憤怒?
唉。罷了。他不想為難自己了。這些天,思念的煎熬并不好受。悶酒喝得夠多了。齊白林說,酒窖的酒急劇減少。
他抬腳往后院走去。
管覓守在外面,一見齊王突然過來了,甚是驚訝。她趕緊行禮,正欲稟報,被他制止。
“你去休息。今夜有本王在。”他淡淡說道,口吻卻是不容抗拒的命令。
管覓一驚,以為他看出什么端倪。
趙墨松見她一臉愕然,不由冷哼一聲:“怎么,本王的話不管用?”
“屬下不敢。”管覓迅速離去。
他推門進去,看見孟霖熙躺在床上,手臂露在外面,臉頰竟有淚痕班班。
心里不由一股愧疚。她還小,16歲的她生了副楚楚可人的嬌弱模樣,卻練就一身沉穩干練。
麒麟閣,錦云坊,梅隱閣等,都被她玩得風生水起。
可是,她畢竟只有16歲,是他的新婚嬌妻。
霖熙,委屈你了。再忍忍,等一陣子,等本王完成重要的部署,會好好陪陪你的。
管覓回到屋里,她搖醒馮茹和素錦。
“什么?殿下今夜回房了?”馮茹驚道。
“那如何是好?他早不回房,晚不回房,偏偏今晚要和姑娘圓房?”素錦急得要命。
“管覓你快過去看看動靜。”馮茹說道。
“我無法靠近。王府的暗衛很厲害,根本不容我走出這個屋子。”管覓也束手無策。
“那如果今夜殿下和姑娘圓了房,明日的計劃怎么辦?”
“走一步看一步聽天由命吧。”管覓嘆道。“姑娘是個聰明人,那齊王也不可能霸王硬上弓吧?”
趙墨松脫去外衣,走進浴室,沐浴罷,悄然上床,將孟霖熙摟在懷里。
他的動作溫柔細膩,孟霖熙嬌憨地低低嗯了聲,側個身,像只溫順的貓咪依偎在趙墨松懷里,沉沉睡著。
美人在懷,自然溫軟甜馨。這一夜睡得安穩,無夢無驚。
凌晨又悄然起床去早朝。
趙墨松去早朝前吩咐鄧管家,王妃娘娘去法云寺祈福,陳濤必須帶人跟隨。
孟霖熙醒來,馮茹和素錦趕緊拿衣服過來。
不對,這兩丫頭神情不對勁。孟霖熙看見她們二人神色異常。“你倆怎么啦?”
馮茹期期艾艾說道:“你沒事吧?”
孟霖熙云里霧里:“我有什么事?”
素錦心直口快:“昨夜殿下有沒有和你—”但是她說得出前半句,后半句還是不好意思說出來。
“昨夜殿下和我怎么啦?”孟霖熙愈發驚訝。“你倆是什么表情?古里古怪。”
“殿下昨夜突然和你同房,是不是察覺什么?”馮茹謹慎地問道。
“什么?殿下和我同房?”孟霖熙尖叫一聲,嗖得站起來。
“輕點聲。”素錦趕緊拉下垂幔。
孟霖熙心口跳得慌,面紅耳赤。“昨夜殿下回房了?”
二人趕緊點頭。
“他和我睡了一夜?”
二人依舊同時點頭。
“他—他—他沒對我做什么吧?”孟霖熙魂飛魄散,手足冰冷。
馮茹和素錦愕然相視。做沒做什么,應該只有你自己知道吧?
“姑娘。你們有沒有圓房?”素錦鼓足勇氣問道。
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