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時,敵軍包圍白發城已經有三月之久,長時間得不到增援的帝國士兵們全都疲憊不堪。
城墻數次被破,也都是用尸體堆滿,勉強將敵軍壓回城外。
士兵們在悲痛之余,士氣跌落到冰點。
兩人的吶喊并不會帶來任何實際支援,但尖刀營在敵軍數萬人的圍剿下依然能突圍回城,這樣的事跡卻足夠振奮人心。
“尖刀不滅,帝國永存!”
數百忠魂的偉岸形象,成了白發城軍民心中最為堅強的柱石,兩人的吶喊帶動了數千人應和,如虹的士氣撼動山河,震得天地都為之變色。
第四個月,西南的勤王之師,終于突破了敵軍攔截,來到千瘡百孔的白發城下。
當城門大開之時,原本數萬的守城軍,只剩下一千不到。
但就是這一千不到的守城軍,在經歷了數月的浴血奮戰之后,不但沒有任何頹勢,反而在全軍反攻的時候,帶頭沖鋒!
在他們殺進敵陣之時,人們仿佛看到一把帶血的尖刀,在數十萬軍中來回橫掃,所向披靡。
戰后,蒙奇和霍頓都受到了帝國的嘉獎。
霍頓在軍團長的授意下,重建尖刀營,而蒙奇則回到自己家中,終日閉門不出。
霍頓覺得,蒙奇是因為自己的殘疾,而心灰意懶,所以抽空探望了蒙奇。
但他一進去,就見蒙奇一只蒲扇似的大手,捏著一個精巧可愛的小提琴,活像一頭碩大的山豬,拱著個剛冒出來的葫蘆瓜似的,怎么看都不協調。
霍頓問:“你這是要干什么?”
蒙奇理所當然的回答道:“練琴啊?!?p> 話畢,即席就拉了一曲。
霍頓雖然不懂音樂,但聽那音韻悠揚,便知道蒙奇頗具功底。
霍頓當時就懵了,沒想到蒙奇殺豬一般的外形,竟然還會拉小提琴。
蒙奇說,他因為出身貴族,自小就接受精英教育,歷史,禮儀,藝術都有涉獵,他五歲就開始學習音樂,所有樂器都能玩上幾手。
但因為少年叛逆,又愛打鬧,后來才疏于練習。
現在,因為常年練劍的關系,他的手已經沒有當初靈動了,不過作曲和指揮都不成問題。
蒙奇在右腳被砍斷的時候,就知道自己的軍旅生涯已經夢碎了。
但在被霍頓背到山洞的路上,他卻聽到了這一生之中最美妙的聲音。
就是那無比純粹的聲響和韻律,重燃了他生的希望,他當時就覺得,如果能奏出這種音樂,即使他雙腳都斷了,也一樣能鼓舞人心。
后來,他們回到白發城,當時的他已經不可能參與戰斗了。
但是他沒想到,自己只是站在城頭憤慨的高呼,竟然就帶動了全城軍民奮起反抗。
這又一次證實了他的想法,用劍固然能夠救國,但救國卻不是只能用劍。
同樣的,他擅長戰斗,但他擅長的,卻不止是戰斗。
他已經決定,往后余生,他要把所有精力都放在音樂上面,他要用樂曲去驅散人們內心的懦弱和黑暗。
霍頓聽著蒙奇自說自話,表情沒有哪怕一絲變化。
不過,他很慶幸自己沒有死在山上。
因為這樣的話,他就不會知道,自己那吊兒郎當的對手,原來是一個如此可敬的人。
蒙奇開啟了他的音樂之路,他不斷回憶著自己在山上聽到的聲音,這給予了他源源不絕的靈感和創意。
他的音樂從白發城流傳到帝國的每一個角落,讓軍民們在黑暗和苦難中,看到驅逐外敵的希望,有了抵抗入侵的勇氣。
而霍頓則在退伍之后,毅然地拒絕了名譽軍團長的任命,來到了蒙奇身邊,成為了有史以來身份最高的貴族管家。
蒙奇實在無法理解霍頓的決定。
而霍頓則看著他套上了義肢的右腳,淡淡地說道:“我欠你一條腿,就還你一條命,你這人毫無自制力,如果沒人管你的話,一定又煙又酒,活不長久?!?p> 時間回到現在。
肖行和倪芳都默默的看了蒙奇的右腳一眼。
如果不是蒙奇自己說出來,他們都不會知道,原來那寬大的褲管里面,覆蓋著的卻是一副義肢。
蒙奇卻爽朗的拉開褲管,在義肢上面敲了幾下,清朗的金屬聲傳來,蒙奇哈哈大笑:“你別說,這還真好聽?!?p> 肖行問:“那么,大師要我做的到底是什么?”
蒙奇道:“我一生的創作靈感都源自在山上聽到的聲音,但是,我用盡了自己所知的所有樂器,都無法模擬出它的萬一?!?p> “我已經老了,對那聲音的印象也變得模糊了,所以這最近五年,我都無法創作出新的樂章。”
“其實我這一生什么都經歷過了,到了這種年紀,就算沒有新曲也不算是遺憾?!?p> “不過,我真的很想再聽一次,哪怕是最后一次,使我能在入土的時候,還能完整的記得那個聲音,那種韻律?!?p> 在肖行的印象中,蒙奇是雄壯而開朗的,但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肖行卻能敏銳的捕捉到蒙奇的一絲老態。
也就是后來,肖行才知道,此時的蒙奇已經沒有幾年壽命,往年的舊患,加上數十年的煙酒過度,完全掏空了他的身體。
如果沒有霍頓刻刻的管制,也許早在十年前,蒙奇就已經不在人世。
那個總是冷冰冰的男人,其實心細如塵,他之所以放棄名譽軍團長的職位,來到蒙奇身邊,甘心當一個身份地下的仆人。
那是因為,他早就看穿了,在蒙奇在那雄壯的外表下,其實掩蓋著無比的虛弱。
這對少年時的對手,青年時的摯友,老年時的主仆,他們的一生都交織在一起,有著深沉得讓人無法理解的羈絆。
肖行根據蒙奇的描述來到了回音谷,當他從懸崖看下去的時候,才知道自己來過這個地方。
當初的倪芳跟隨相思引的聲音,到了一個八面回音的峽谷,而這個峽谷此時就在肖行的腳下。
倪芳因為想幫助偶像,也帶著幾名家仆,跟隨肖行而來了。
起初,肖行是拒絕的,他就算在人情世故方面不如倪芳,但他也還沒有傻到,跟別人的妻子有太多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