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在想,她剛才有沒有說過這樣一句話,突然前面人群之中就爆發出一陣尖叫與騷動,原來是有大批的人馬趕到,大家紛紛向兩旁避開,讓出了一條路。
那么那些人馬也太不講道理了,怎么能不顧百姓的安危,直沖過來。
男人雖有些惱火,卻也急忙拉著女人一同避開,隨后便看到那些人下了馬,圍著那三具站著的尸體在議論,看上去他們似乎是專程為了這件事而趕來的。
看到有人來主持公道,好事者仍然在旁觀看,許多人卻各自散了。
男人卻不想散了,他認得出,這些人是來自這天下最大的幫派——輕塵派,從他們的議論中可以知道,他們專為追蹤劍神而來,他們認為劍神殺人的手法過于殘忍,又有濫殺無辜的嫌疑,他們必須要找到她,懲治她,算作為民除害。
但見那個女人就不一樣了,她完全對這些人沒有什么興趣,她轉身就想進入一家客棧去歇腳。
男人于是又想,這個女人大概并不是江湖中人吧,如果是江湖中人,遇到天下最大的幫派,多少都會感些興趣的。
他于是隨著那個女人走進了客棧,他挑了一張離門邊最近的桌子入坐,這樣他還可以從大門展望出去,看到那些輕塵派人的動作。
然而又聽到那個女人在旁說道:“其實輕塵派人的武功并沒有什么厲害的。”
男人回過頭來,吃驚地問道:“你又知道?”
女人道:“如果他們那樣厲害,出行就不需要大隊人馬。”
男人想這不過是一個普通婦人對江湖門派的理解,就道:“可大派出行總要有大派的勢頭,多幾個人,造造勢,這是沒有什么毛病的。”
女人道:“那只能說明他們造勢很厲害。”
男人想了想,覺得與她爭論不下,就道:“然而他們肯為民除害,這中心思想是為正派,難能可貴。”
女人就沒有再說話,只是喝起了茶,又吃了些上來的食物,舒適悠然。
男人則還在專心注注地遙望著那些輕塵派的人,然后,他發現輕塵派領頭的那個人突然也沖他這邊遙望過來。
因為距離有點遠,他不確定自己與他是不是在四目相望,如果是,那么他竟然會有點害怕,因為輕塵派的人氣勢太強,雖然是為民除害而來,但他們身上帶著很強的悍氣,實在凜人。
但男人并不收回目光,因為普天之下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輕易與輕塵派有身份的人四目相對的,如果這是一個契機,如果能與輕塵派的人搭上什么糾葛,借此機會而進入輕塵派……男人一下子回過神思來,這次是真的有點想太多了!
他嘆了口氣,終于收回目光,與那個女人痛快地吃起了飯。
他在與這個女人吃飯的時候,他才發現,這個女人是真美,她的手指像玉一樣地白暫,夾菜的動作也是那樣的優美,或者說因為她的臉蛋和身材都足夠好,才顯得她的任何姿態、動作也那樣的優美,她最閃亮的地方大概就是她的那張紅唇,果真任何時候都像鮮血一樣的明艷。
這明艷的紅唇曾令他感到深深的恐懼,但如今在這吃飯的時候,卻已是令他深深地覺得動人。
這無疑是個上好的女人。但她怎么沒有丈夫,想到這里,他又驚了一下,一個美麗的女人是無論無何都不可能嫁不出去的。
除非她不想嫁。
但在這兵荒馬亂,四處都不太平的世道,一個美麗的女人是不會不想嫁人的。
她不僅想要嫁人,她還要想嫁戶好人家才對。
那么,她無疑是一個怪異的女人,一個美麗且怪異的女人。
一個女人,只要充滿了怪異,那無論如何美麗,都不值得令人為之動容。
她只該會令人感到害怕和充滿猜疑,并對她止步不前。于是男人先前所為她升起的美好情思都冷寂下來,他的內心重又歸于平靜。
他此刻只想要快快地將她送到東田,最好也能夠如他所愿,她還能一切順利地作為回報,給他在東田謀一份好差,他就心滿意足了。
更何況,就算她不是一個奇異的女人,她的美麗也與他沒有任何關系。他不過是個窮人,唯一的技能就是零星幾點劍術,但他偏生在一個劍客當道的年代,所以,歸根結底,他不過是個平平無奇的窮人,他不應覬覦任何上好的東西。
這樣一番回過神來,他發現,不知不覺間,就在他引遐的時候,這店里的人都走得一個不剩了,發生了什么事。
但這個女人她應該注意得到,那些人陸陸續續地從他們桌前走過,紛紛離開這個店的時候,她卻一聲不吭,只管吃她的飯。
她的飯,就那么好吃?男人忍不住了,他第一次覺得這個女人不但怪異,還荒誕。
但也來不及了,他沒工夫再去思考這個女人的二三事,只見輕塵派的人整齊有序地占滿了門口,排成了一排,密不透風,仿佛怕里面的人飛了。
原來是這撥人的到來把店里的人都嚇走了。
他們紛紛拔出了劍,做好了進攻的姿勢,只等領頭的發話。
看得出,這些沉著冷靜、蓄勢待發的人,都是派里頂尖的高手。
這一次,輕塵派的,嚴重了。
男人心中瑟瑟發抖,雖然他知道這是一個正派,但那彪悍和認真的架勢,令他只剩下恐懼。
那領頭的也一臉死寂,不友好地拿他那雙冷酷的眼睛打量了過來,并開始大踏步地走了進來。
男人的心涼快到了極致,他在想,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誤會,但這氣氛,可能并不適合解釋,只適合受死。
那個女人卻輕輕地在他耳邊寬慰道:“沒事的。”
男人終于發火了,這個女人,從一開始用她那浮夸的艷唇誤導他,令他以為她是什么絕世的高手,到后來操著鋤頭挖坑埋尸時的不利索,又讓他獻出愛心搭了把手,埋完尸后不起墳不立碑地再把他嚇了一跳,接著邀他相送許他好差事再次令他動心,并不知疲倦地行走趕路與盤起的發髻又再令他生了疑,如今進得鎮來,看到輕塵派的沒有一絲興趣,但轉頭進了客棧又與他論起了別人武功的長短,這一切的一切,都令她的本質忽明忽暗,不明不白,似是在捉弄他,并且到了這一刻,如臨大敵,她還在悠悠然,這實在讓這個男人感到,簡直了。
他終于自內心蹦出一句話來:“你還真以為自己是劍神吶!”
女人倒十分自如地,就回道:“我當然不是劍神。”
然而輕塵派領頭的那個人已經走了進來,他對這個男人說了一聲:“你出去吧!”
語氣彪悍,不容拒絕。
但那意味著這里將要發生的事,與男人是無關的。
雖然對他很不客氣,但他解脫了。
他懸著的心放下了,轉瞬,就又懸著了,他雖不是什么大好人,但你若叫他臨陣退縮,就這樣放棄了這個孤身的女人,那是不對的。
他立刻、馬上、趕緊地對輕塵派這個領頭的彪悍的男人說道:“大人,你看這里是不是有什么誤會,我們不過是趕路的人。”
像討好似的,他又解釋道:“我們要到東田去。”
他像極了那種最為卑微、低等的賤民,在竭力討好一個上等人,并且輕塵派的這個領頭怎么看也不像是位俠士,倒更像一個兇悍的官兵。
領頭的只大聲地說道:“我叫你——出去!”
仿佛他只發號施令,不聽解釋。
男人于是也拼了幾分硬氣,仗著這到底也是一個正派的份上,大聲地說道:“你一個名門正派,還能對我怎樣!”
那人很是惱火,他仿佛憋了一肚子憤怒,不愿意搭理他這種無名小卒卻又不得不說上一句:“我叫你出去!就是對你好!”
他連說帶吼地講了這一句話,把這個男人嚇得不輕,理應是幸福來得太突然,然而男人還不領情,繼續哀求道:“請你也放過她吧!”
領頭的怒目圓瞪,他問道:“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嗎?”
這一問還真把男人給問住了,因為他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