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淳于越肯定是為焚書而來,你作為長公子還是不要出面見他為好。”
扶蘇正在猶豫要不要見淳于越,突然聽到身邊人王瑕的一句話。
扶蘇轉頭看去,便見她眼中滿是擔心,顯然是怕他出去見了淳于越之后,會被淳于越連累。
前世的這個時候,淳于越也和現在一樣來找過他,而后不久舍生取義,與詩書共存亡。
知道她在擔心什么,扶蘇握了握她的手心,道:”無須擔心,孤不會在做讓父皇生氣的事兒了?!?p> 是的,重生一回,他這輩子不會在做讓父皇生氣的事兒,不會在與父皇離心,更不會再讓父皇失望了。
“當真?”許是太了解他了,扶蘇這話一出,王瑕是一點也不相信。
扶蘇頷首,笑而不語的點了點頭,這才讓她微微相信了一些。
“這里風大,莫要凍著,你先回去,孤去見見先生便回?!彼馈?p> 王瑕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的看著扶蘇,剛還說不會再做讓父皇生氣的事兒了,怎么現在還是決定要去見淳于越?
那淳于越因為諫言父皇分封宗室諸侯,又再諫言禁止焚書,已經惹得父皇不高興了,淳于越若一再堅持,只有一條路可走。
“夫君!”王瑕拉著他的手,搖搖頭,不讓他去。
看到王瑕臉色,扶蘇立刻便明白了,前世這個時候她也曾這樣攔過他,讓他不要去見淳于越,但最后他還是去見了淳于越。
重生回來,就在剛才,扶蘇也想過不去見淳于越,可是到底師生一場,多多少少他還是不愿見到淳于越就這樣死去。
本不欲解釋過多,但還是同她解釋了一句,“淳于越是孤的先生,孤若不去見他,與禮不合。”
說罷,扶蘇抬腳便走。
走在去見淳于越的路上,扶蘇想了很多,他想改變秦國命運,想守護父皇打下來的秦國,更想守護父皇的名聲。
按賀良辰給他看的史書來算,現在是公元前213年,距離秦亡還有三年時間。
時間不等人,所以重生回來的他,要改變歷史就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同時也需要更多的人才。
淳于越作為他的先生,是有才的,倘若能夠勸住淳于越便是再好不過。
只是……依他對淳于越的了解,怕是沒有那么容易勸解他。
驀了,扶蘇停下腳步,他負手而立望了望碧藍的天空,再次沉重的嘆了口氣。
身后的門衛見到長公子停下不走了,疑惑的叫了一聲“長公子”,聽到身后人的聲音,扶蘇回過神來再次抬腳往正廳走去。
淳于越神色肅容的跪坐在桌案后耐心的等待著,侍女奉上來的茶,他半點也沒有喝。
片刻,聽到門外隱隱有腳步聲傳來,淳于越赫然起身,走到中間去,朝走進來的扶蘇拱手作揖,“長公子?!?p> 扶蘇迎面走進來,時隔千年再次見到淳于越,他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他走過去扶了扶淳于越的手,這個時候淳于越還是他的先生,隨即扶蘇又給淳于越行了個弟子禮,才問起淳于越的來意。
“臣此行是來向來公子拜別的?!?p> 聽到這話,扶蘇一點驚訝之余也沒有,面無波瀾看著淳于越。
“……臣觀陛下聽了李斯那起小人之言,行焚書禁書之令勢在必行,然臣斷斷不能就此看著詩、書被焚,斷了失傳,決定再次向陛下上書諫言。這次諫言臣只怕是兇多吉少,而公子已然惹了陛下不快,就莫要參與?!?p> 扶蘇看著淳于越,從他的眼中看出了決絕之意,知道他已經做好了與詩、書共存亡的準備。
“老師,焚書之令也并未讓詩書失傳,秦宮、丞相府、各地郡守官府之中皆有收藏留存,老師又何必如此固執?”扶蘇在問淳于越的同時,也在自問自己,前世為何如此固執?
“依扶蘇來看,李斯所言未曾不對,以古非今分封諸侯只會使統一天下的秦國走向周國之路,諸子百家各分其說,不曾正式秦國法制,如今去詩、書、百家之語以愚百姓,也是為更好的統一秦國百姓,也不至于有叛亂者?!?p> 這是扶蘇在后世看到史書上對秦國的記載中所體會到的,焚書雖然不對,但對于現在的秦國來說卻是最為有效的,何況焚書也并未焚燒天下之書。
淳于越來此就是想告訴扶蘇‘我又去諫言了,是死諫,公子你已經惹怒了陛下就不要去了’的,但他萬萬沒沒有想到自己最為得意的弟子長公子扶蘇居然說出這樣一番話,差點沒有氣暈過去。
淳于越深吸一口氣,語重心長的對扶蘇道:“公子,自古以來,理應遵從宗制,殷商皆是分封諸侯為輔翼,秦國一統,理應恢復周禮分封子弟,若出現田常、六卿奪權篡位之禍患,無諸侯輔翼,何人相救?焚書禁書如何讓天下讀書人看待秦國?書中記載皆為先輩所學,后人學之見之用之,若一一燒之禁之,只會失傳。”
如果是前世的扶蘇聽到淳于越這番話,必然會認同他,然扶蘇已經不再是之前的扶蘇了,死后靈魂飄在空中,見過秦亡漢立、三國魏晉南北朝、唐宋元明清以至現代文明社會的建立。
跟在那位歷史博士身邊時,他也了解過各個朝代的滅亡緣由,唯有秦讓他心痛。
“老師,治國如用兵,孫子兵法虛實篇言: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能因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先堯舜禹行禪讓,后夏商周行世襲,這不正是謂之“變”,今我秦國不尊周禮分封諸侯行郡縣,此乃因天下大勢而治,承也,變也。而不是尊老師所言恢復周禮,以古非今?!?p> 扶蘇頓了頓,又道:“孤不避諱老師告知,李斯提出焚書禁書,皆因老師以古非今之故?!?p> 縱觀歷史,始皇帝焚書不是第一人,后面帝王也有焚書之令,扶蘇已經見怪不怪了,不過關于這場焚書,扶蘇細細想來,覺得本可以避免,但因為老師淳于越之故,才有一遭。
淳于越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最為得意的弟子會駁斥他的意見,一時之間愣住了。
等他反應過來,臉色極為難看,看著扶蘇在那高談李斯所諫言焚書禁書為之正確之舉,頓時心驚,同時也感到了絲絲背叛之感。
“老師也無需擔心會出現田常、六卿奪權篡位之禍患而無人相救場面,只要教化好百姓,扶蘇相信忠君會刻入百姓骨子里。至于焚書禁書讓天下讀書人如何看待秦國,只要朝廷加以引導,以利益誘之,久而久之還有誰會記得?天下一統,有些不易于統一的書在扶蘇看來禁止燒之未嘗不可?!?p> 在剛統一六國后,左丞相王綰提出恢復周禮行分封諸侯的時候,扶蘇雖然沒有表態,但內心卻是贊同的,直到死后見到了各朝代沿襲了秦國行郡縣制度,尤其是漢承秦制,他才是認識到了郡縣制的正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