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孤獨的人
金克朗相互碰撞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對此時的馬格努斯來說這簡直就是天籟之音。
腰袋里的硬幣只是這次收獲的一小部分,三千金克朗是相當大的一筆錢,大部分被系統保存著,反正只要涉及到錢,這個系統就能展現出神奇的能力。
除了錢之外,傭兵頭子還感到解氣。
一想到阿戈斯蒂諾那個老東西不僅得分攤傭金,還要為自己的腦袋額外出一千金幣,必然是氣得差不點兒就直接嗝屁去見死神莫爾吧。
“哈哈哈,讓你克扣薪水,還克扣傭兵的錢,這不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嗎。”
就在他滿心歡喜的時候,仇恨的眼神浮現于腦海中,那些被搶之人的身影在馬格努斯的記憶中像是扎了根,揮之不去。
一想到他們,情緒跌落谷底。
“這次三千克朗換成系統金幣能有多少錢?”
‘這三千克朗里面南方國度自己的鑄幣占了兩千,提利爾城邦鑄幣的黃金含量水分很大,換成系統金幣給你算一千五。剩下的都是帝國鑄幣,成色還算不錯,給你八百塊。’
“你簡直就是周扒皮吃人不吐骨頭啊,三千金克朗到你手里變成了兩千三,我真是艸了你的老baby。”
‘沒辦法,南方國度的錢幣實在太差了,其惡名從北方諾斯卡到南方阿拉比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要知道許多地方是直接拒收他們的錢幣呢。’
氣泡說完打出一個無辜的表情“0.0”。
‘你準備換多少?’
“都換了,我要招兵買馬,去攻城占地!巨龍、暴龍、巨人,我全都要!”
這些頂級兵種馬格努斯現在只能是過過嘴癮,別說這些兵種都屬于其他種族,就是給了他既付不起招募費,也撐不住維護費。
大聲呼喊出來只是為了發泄自己心中的苦悶,同時告訴自己未來可期。
這些喊話傳入道路兩邊幽靜的樹林中,甚至引來低沉的回聲。
‘來,吃個果子,吃飽了睡得香,做夢才美。’
隨著氣泡打出的字,一個不知道是什么品種的果子浮空飄到馬格努斯面前。這些果子裝在木桶里,是某個貨郎的貨物,但不幸的是他在錯誤的時間經過了帕格諾。
這果子不得不讓他回想起自己做的那些不光彩的事,但這種事情在戰錘世界難免的。
“這是在所難免的,再正常不過的。”
不停地在心中安慰自己,沒有太多人流血,幾乎所有人都還性命無憂,自己做的事在這片土地上再正常不過了。
“這是我的戰利品,你不會收錢吧?”
‘當然不要錢。給你吃個甜一點的果子,嘴里甜了心也就能放松下來。負擔別太重,這些都是小事。’
“什么小事,我上輩子連雞都沒殺過,現在呢!這雙手殺過綠皮、野獸人,我現在回想起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手,現在就差人的性命了。”
‘沒事,殺人是遲早的事!而且生命在這兒最不值錢,你得習慣。’
這話把馬格努斯弄得如鯁在喉,想著自己做的事,連嘴里甜美多汁的果肉都似乎帶著血腥味,難受得急忙吐了出來,把手里的果子砸進泥巴里,內心不知該如何平靜。
‘可惜了,這是最新鮮的一個果子。’
氣泡的話語里帶著惋惜,不過它的下一句話又讓馬格努斯頓時火冒三丈。
‘服務費三十克朗,謝謝惠顧。’
馬格努斯明顯感覺到自己又沉又鼓的腰包變輕了。
“C艸!”
系統收走金幣后氣泡也隨之消失,只留下馬格努斯一個人對著空氣生悶氣,張牙舞爪的樣子像是要把眼前的空氣的給撕碎了。
“腳步快點,蠢貨們。鬼知道有沒有人來找我們算賬,不想死的話就加速動起來!”
系統既然選擇裝死,那么滿肚子火的馬格努斯只能對著自己的手下發泄,頗有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的意味。
還好馬格努斯手下的這幫家伙不是人,對于馬格努斯的遷怒毫無感覺。
劫掠了帕格諾鎮,當地名義上的統治者特倫公爵于情于理都會有所反應,甚至是動用其他軍隊報復他。只是不知道這位公爵會為了這個人口不過數千的小城鎮動用多少的力量。
保險起見跑路算了。西南方向通往特倫公爵領的腹地,去就是自投羅網。東南方向則是黑水灣,連接著浩瀚的提利爾海,但短時間上哪兒找船只出海。
唯有帶著隊伍往東北去,先沿著盧巴勒諾河的上游走,然后一直朝著這個方向就能進入邊境親王領。
那是塊誰拳頭大誰就是爹的土地。
路上的日子很艱難,馬格努斯終于知道在這個沒有現代交通工具,只能靠十一路的時代,遠行究竟是一件多么折磨人的事情。
幾百個人夾雜著貨車拖出一條長長的隊伍,泥濘的道路不堪重負,路邊的動物根本不敢接近一支如此龐大的人類隊伍。
“扎營,準備休整。”
一周行進了不到兩百公里,如果沒有一雙好靴子,這條爛泥路能把人的腳泡爛,更別說泥巴里還有各種各樣小東西,能讓你的雙腳傷痕累累。
提利爾靠近海洋境內多雨,因此這條鄉間小道泥濘濕滑,水坑遍地。
行軍路上不斷的有人加入。這些新人有相似的盔甲和武器,一看就知道是自己人。
他們是隊伍的補員,來歷自然要問這個毒舌但有著神奇力量的系統。
系統遵循全面戰爭的游戲規則,既能無中生有拉出一支部隊,也能給遭受人員損失的部隊憑空補充兵員,維持固定的人數,甚至連裝備都是相同的風格。
不過這也再次說了這幫士兵不是人,如此死板、愚蠢,沒有命令就不會行動,怎會是人類。
“你能不能給我變出一桶洗澡水來,我這一身味道聞起來像是漢堡王的酸黃瓜……”
‘還要不要再來個帶浴缸的洗浴室。’
“那怎么好意思呢,謝謝啊,好兄弟。”
‘有事好兄弟,沒事MMP,可真有你的啊!’
這種日常對話對于馬格努斯來說是一種調味劑,他身邊的沒一個能正常對話的人。這些士兵只會竭盡所能完成自己的命令。
招募新的部隊需要扎營,于是今天的行軍路程變短了,以空出時間建造營地。士兵們伴著落日的光輝任勞任怨,搭營挖溝、一座簡易的營地很快拔地而起。
士兵們生火做飯,不過這煮出來的東西屬實是豬食。把嘴巴嚼酸了才能勉強下咽的肉干,時不時能吃出異物差點把牙給崩掉的黑面包,似乎是用唾沫發酵的麥酒。這些維持生命的東西吃起來像是能要了人的命。
不過士兵們并不這么覺得,干飯的樣子可香了,讓他們的長官以為這飯難道只是看上去一樣,甚至干出過親口確認的怪事。
接下來的路程看起來只會更糟,肉干快沒了,麥酒儲量也不多。并且進入邊境親王領后,那鬼地方常年混亂,怕是連這種鄉間小路都不會太平吧。
“這周圍都是樹林,你們就不能去打打獵,弄幾只兔子、鹿之類的東西?”
弓箭手看著自己的長官,無辜的眼神純潔的堪比上輩子流量明星的美瞳加濾鏡。既聽不明白馬格努斯話里的陰陽怪氣,也無法做到這些指令,只能專心對付自己手里的黑面包。
“你們為什么那么呆呢,像一群呆頭鵝。”
黑面包敲了敲弓箭手的腦袋,落下點點碎屑。馬格努斯一直都在為了試驗這幫家伙到底是不是人而做一些出格的事,最后得出結論他們真的只是長得像人。
不過也就有了個壞毛病,無聊的時候那他們尋開心,生氣的時候沖他們發脾氣。畢竟馬格努斯身邊只剩下了他們和一個只能虛空對話的系統氣泡,與后者啵嘴經常是他被懟得渾身難受。
“到底還要走多久?我要瘋了,我真的要瘋了。”
不合腳的鞋子把腳板磨出了水泡,馬格努斯用篝火給匕首消毒后挨個挑破它們,那感覺實在是太酸爽了。
他來到戰錘世界已經有一段時間了,自認經受了許多磨礪,身體與精神也早已習慣勞累與傷痛。
但是這段路程走下來,即便把盔甲武器這些負重都丟給手下,他還是吃不消,腳底板的繭皮還不夠厚,身體也不夠強壯,尚不能承受這種如酷刑一般的行程。
馬格努斯也終于明白為什么以前“流放”是一種刑罰。
“你就不能給我一匹魔法馬嗎?或者其他的坐騎也行啊。”
‘我不是哆啦A夢,你也不是大雄,不可能因為你的哭鬧聲夠大,我就能給你變出神奇道具來。’
系統的話看起來是在教訓小孩子,語重心長。
“我沒開玩笑,花錢買總可以吧。游戲里那么多坐騎,我不要那些大名鼎鼎的比如獅鷲獸死亡爪陛下,隨便給我什么能騎的就行,矮子的棺材板末日鐵砧也能湊合著用。”
‘你不會養馬,隊伍里目前沒人會養。之前的七匹馬不是死了加餐,就是生病不得不賤賣處理,你還不長記性?或者說你是為了那口馬肉?’
馬格努斯摸了摸鼻子,掩飾了一下自己的尷尬,餓的時候馬肉也確實挺好吃的,但是他發誓絕不是故意的。
“我是真的想要一只坐騎,再走下去我人就要廢了。”
‘你養不活的,無論是我這兒的坐騎還是花錢買的馬匹,你真的都養不活。’
“所以我要你給我一只魔法坐騎啊,不用照顧的那種。”
‘我不是無所不能的,萬事萬物皆有規律。戰士得吃飯,戰馬得吃料,無論是神靈還是魔法都無法將之改變。’
雖然腦子里充斥著上輩子的知識,但這氣泡說的沒錯,他確實不知道該怎么養馬。饑餓、疾病、甚至是心情不好都有可能讓昂貴的馬匹變得萎靡不振,這樣的馬都不足以載著一個他四處奔波,更何況在戰場中拼殺。
“行吧,那我們來商量一下接下來的目標。”
見真的不能弄出來什么東西,他也就放棄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纏,轉而開始謀劃明天。
‘你是老板,你說了算。’
“不不不,你才是老板,我只是個打工人。”
系統雖然從來沒有干涉過他的決定,但是他所做的一切努力最終都會變成系統金幣用于招兵買馬。
兜兜轉轉一番折騰,他像是在完成系統給的任務一樣,不禁嘲諷自己是個打工人。
而且即便來到這個世界有一段時間了,可他依然無法適應領導者的位置。
上輩子別說帶領幾百人的軍隊去干架,就連班長組長這種屁大點的芝麻官都沒當過,他現在是看似穩如老狗實則慌得一批。
‘對了,通知你一下,新的可招募兵種已經有了。’
招兵總是沒錯的,不知道該怎么辦就先壯大自己。
剛發了一筆橫財,現在有錢了。錢是王八蛋,有錢不花的人更是王八蛋。
不過馬格努斯沒有領地沒有城市,所以招兵就很……夢幻。
招兵跟手游抽獎一樣,每周一刷,至于有什么兵種全看臉,最重要的是他還沒錢,再加上臉黑,連抽從來不出SSR。
又窮又非,玩什么游戲,刪號算了。
系統卡池里依然都是T1的兵種,不帶盾的長矛兵四百塊錢一隊維護費要將近一百塊,弓箭手三百五十塊一隊維護費九十,連劍士都沒有。
“這招募費怎么這么貴?”
‘你現在沒有城市,招募費得按照全局招募算,只是翻倍你就知足吧。’
“這也太貴了,我好不容易弄點錢,現在招募這些低級兵就要花這么多,我的心在滴血呢。”
‘我要是給你再加一個無家可歸的負面效果,你是不是得心臟犯病,原地飛升啊。要知道你現在一座城池也沒有,也不算是游牧種族,部隊的正常狀態已經是我手下留情了好嗎!’
一想到游戲規則確實如此,于是馬格努斯不再抱怨招募費昂貴,開始吐槽能夠招募的士兵太低級。
“小雞(半獅鷲騎士)、蒸汽坦克什么的就不奢求了,炮呢,沒有火炮沒有遠程的帝國還怎么玩?我拿頭去給你攻打和占領城市啊。”
“頂級兵種你也敢想?蒸汽坦克只有在努恩城能造,火炮、火槍沒有鑄造廠變不出來。”
“那帝國之花巨劍士呢,這是人型的兵種,你能變出劍士,那么巨劍士也能變出來吧?”
‘巨劍士是帝國的頂級步兵,還是選帝侯的親衛隊,玩游戲的時候你嫌棄人家,愛答不理,現在是高攀不起。就問你,你是帝國選帝侯嗎?’
“……”
‘不過,腳男要不要?’
氣泡切換字體,營造出驚喜的感覺。
腳男是游戲玩家的戲稱,本名“步戰侍從”,騎士之國巴托尼亞的頂級步兵,也是幾乎所有頂級步兵里最拉胯的兵種之一。
就應了那句話:巴托雙腳著地的既不是人,也不能打,只配給高貴的騎士老爺墊腳。
馬格努斯上輩子玩游戲的時候,戰役里打AI嫌他又脆又菜,輸出還慢。真人網戰時這玩意用來給騎士老爺墊腳太貴,用來抗線還不帶盾,被遠程一射就敢死,屬于非常雞肋的兵種。
“步戰侍從好歹是巴托尼亞的頂級步兵,這么容易就能招?你啥時候變得這么好心,肯定有……”
‘當然有問題……不過問題不大。步戰侍從這個兵種是戰錘世界不存在的,巴托尼亞的貴族絕不會下坐騎作戰,而老農既不能成為騎士的侍從,也不能持劍作戰。所以這里就產生了些BUG。’
“那好啊,先給我來幾隊。”
“還先來幾隊,你當這是大白菜啊,想要多少給多少!”
“行吧,行吧,又是只有一隊,我不嫌棄的,一隊我也要。”
“承蒙惠顧,招募費一千五,維持費一百八,順便提醒一下,你下個月的維持費是五百。”
如此一來,自己豈不是又要沒錢了!
此時的馬格努斯不想玩全面戰爭,只想玩真人快打,如果可以,就算是用牙咬也一定要把這個坑人錢財的系統給打哭。
錢就是大風刮來的,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自己馬上就又是一個窮光蛋了。
招募新的士兵需要時間,馬格努斯決定先睡個覺。
睡覺時的他顯得更加像個窮鬼,用胸甲當枕頭,身上蓋的是帶著異味的破舊毛毯,一個人躺在這頂小帳篷中,通過那幾個破洞能看見漫天的星光。
不過看來我們的主角習慣了這種日子,很順利的就進入了夢鄉,看起來睡得很沉。
聽說深度睡眠中的人是不會做夢的,但是熟睡中的馬格努斯卻做了一個噩夢。
夢中他被帕格諾的人所包圍,仇恨的眼神這次真的化作利劍,將傭兵頭子刺穿。
他大聲呼喊求救,但是直到其倒地身亡馬格努斯始終都是一個人,手下士兵的沒來,系統以及那個討厭的氣泡也沒出現。
帕格諾的人們殺人后紛紛離去,沒入黑暗之中,只剩下一具尸體孤獨地躺在血泊中。
隨后他醒了,被驚醒的傭兵不斷回味這個噩夢,再也無法入睡。
那些人想要殺他并不意外,被利劍穿身而死也不算難以接受,他曾在腦中構想過更慘的死法。
但唯獨那種孤獨感讓馬格努斯耿耿于懷,比死亡更難受。
馬格努斯走出帳篷,試圖用散步、活動身體來緩解心中的苦悶。
營地里帳篷排列整齊,士兵的鼾聲此起彼伏,他們比起傭兵頭子來待遇差很多,小小的帳篷里多則擠了五個人,少的也有兩三個。
與夢中一樣,系統一直沒有出現,那個毒舌的氣泡似乎被禁言,難得沒出來陰陽怪氣。
就在馬格努斯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挺孤獨的時候,已經有許多人在不知不覺中來到他的身邊。
這些人是他新招募的士兵,步戰侍從。
一百二十人的隊伍尚未集結完畢,大概只有四五十人左右,不斷有新的士兵從營地外走進來。
這些戰士身披月光手拿巨劍,圍著他單膝下跪,如此場景足以讓任何人血脈沸騰,馬格努斯心中的孤獨被熱血與豪情所沖散。
當他再次入睡后,不再有任何煩惱。
那個男孩不想指揮千軍萬馬,縱橫沙場呢!
至少馬格努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