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淵正躺在床上發呆。

　　他還在想剛剛那個前臺妹子。

　　倒不是他對對方一起喝杯酒的邀請動心了——當然也不是完全沒動心——而是他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這個世界，是真的有克蘇魯神話生物的世界。

　　當然了，按理來說，他在知道泡泡的真實身份的時候，就該意識到這個問題了。

　　不過，泡泡的那個樣子，實在是讓人很難有對方其實是個大邪神的實感。

　　而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后，他又遇到了對蛇人這種明顯異常的生物無感，甚至殺之如同殺雞的白秋辰和康絲坦斯，導致連帶著他一起都對那種混雜了爬行類特征的類人生物沒什么特別大的反應了。

　　甚至于，李星淵自己在見到那些會國館當中稀奇古怪的怪異生物時，都只是帶著一種獵奇的心態而已。

　　最多算是實景體驗黑衣人？或者格外真實的科幻VR游戲？

　　和這些神話生物相處，甚至單單是目睹這些神話生物都會導致理智喪失——這些設定也被他拋之腦后，將其歸為桌游為了游戲性而做的設定。

　　但是，在看到那個前臺妹子憔悴的樣子之后，他突然真正意識到了，那些神話生物真的會輕而易舉的摧毀一個人的精神防線，把人徹底逼瘋的。

　　在那些生物面前，人類自詡為超越其他動物，引以為傲的理性是那么的脆弱——

　　一個身影突然出現在李星淵面前，面無表情的俯視著他。

　　“吃了這個。”

　　泡泡把一個像是玻璃球大小的水晶珠子塞到了他手里。

　　“這是什么？”

　　李星淵坐了起來。

　　“我從大羅天的身上提取出來的。”泡泡坐到了自己的蛇蛋旁邊，撕開了一包薯片——會國館的服務真的很到位，只是提了一嘴，他們便送來了成堆的零食，甚至還送來了番茄醬——抓了一把塞到了嘴里：“他的組成要素。”

　　“什么時候？”李星淵一愣：“我怎么不知道。”

　　泡泡勾了勾嘴角，勉強露出一個可以被理解為嘲笑的表情。

　　“好吧好吧，不用回答我這個問題。”李星淵把水晶珠子像是糖豆一樣塞進了自己的嘴里：“泡泡，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你應該算是我們宇宙真正的上帝——沒錯吧？”

　　“可以那么說。”泡泡似乎很喜歡番茄醬的味道，她把那袋番茄醬撕開，灑到了薯片里面，然后拎著袋子使勁的晃了晃：“當然，吾很不喜歡那個名字。充分展示了你們人類的狹隘與匱乏的想象力——上帝按照自己的模樣創造了汝等那一段吾格外不喜歡。”

　　“唔。”李星淵把為什么這個問題吞到了肚子里面，然后問道：“那你為什么創造我們？”

　　泡泡停下了自己的手，咧開了嘴角。

　　這是她第一次露出那種類似于真正意義上的大笑的表情，但是只是一剎那，她就收回了那個表情。

　　“為什么這么問？”

　　“你看，人類脆弱又無助，在這個寒冷而又瘋狂的宇宙里面，就像是躲在橋洞下面，燒著垃圾桶取火的流浪漢一樣可憐。”

　　“哦。”泡泡張開了袋子，然后發現粘稠的番茄醬沒能搖勻在每個薯片上，還粘的袋子上到處都是，她皺了皺精致的鼻子，覺得很不滿意。

　　她決定回到自己那個宇宙之后一定要修改地球的物理法則，讓袋子里的番茄醬能夠沾到每一個薯片上。

　　“沒意義。”

　　”而且也不是吾創造的汝等，創造汝等的那位在汝等當中的名號為莎布尼古拉絲，所有的生命都是祂創造的——等回去之后吾找個機會給汝介紹介紹——說句實在的，祂創造生命這一點給吾帶來了很多的麻煩，所以吾與祂最近的相處的不算愉快。“

　　“不過，就算是莎布尼古拉絲估計也無法回答你的問題吧？”

　　“這個宇宙大極了，比汝等淺薄的不能再淺薄的科學所理解的要大出無數倍，有無數個古戈爾普勒克斯倍的那么大，而在其中，更是有以人類的語言根本無法形容的數量多的生物生活在其中，難道每一個生物創造出來都有其意義？”

　　“沒有。”泡泡一邊吃薯片，一邊在椅子上搖著腿，一邊說道：“汝等只是出現了，出現在了這個寒冷而又瘋狂的宇宙當中，僅此而已。沒有什么一個造物主——比如吾——之類的給你們安排什么意義。”

　　“別說汝等了，就算是那些比汝等強大無數倍的，被汝等稱之為舊日支配者或者大多數的外神，在吾看來都沒有什么意義可言。”

　　“汝等出現了，汝等生活過，汝等滅絕了。”

　　“就這樣。”

　　李星淵聽得有些發愣，在泡泡為他的問題下了這么個定論之后，他嘆了口氣，心里越發的不是滋味。

　　“哦。”泡泡吃著她的薯片：“汝因為吾說你的生命沒有意義而感到難過了？好事，主仆之間的關系就該是這樣對吧？”

　　“我倒不是因為這事而難過。”李星淵說道：“而是整個人類居然……”

　　“居然什么？沒有意義？”泡泡說道：“別犯傻了。”

　　“干嘛非要吾賦予汝等一個意義？”

　　“如果吾說，吾賦予汝生命的全部意義，就是讓汝在此刻為吾表演一個腦袋開花——汝愿意嗎？”

　　李星淵一愣：“當然不愿意。”

　　“如果某一天，某個汝等眼里的神明，實際上就是某個外星種族告訴汝等，它們是汝等的造物主，要用汝等的基因補全自己，然后在完成之后把汝等全部消除，汝等愿意嗎？”

　　“當然也不愿意。”

　　泡泡拍了拍手：“那不就完了？”

　　“汝沒有認識吾之前的人生，難道是在為一個不確定存不存在的造物主而活著的嗎？”

　　“汝不是，人類這個整體更不是。或者說，至少汝等已經脫離那個階段了。呃，大多數。”

　　“作為一個罕見的，幾乎沒有普適性信仰，也沒有一個造物主強迫你們信仰祂的種族，汝等便是為了自己而活著的，盡管脆弱渺小到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像是被吹飛的羽毛一樣消失在這個宇宙當中，但至少在哪之前，汝等大可以不必尋求什么造物主賦予的意義，而是隨便給自己找個理由活下去，如果可以的話，給自己找點樂子——因為吾全知全能，所以也算是給吾找點樂子。”

　　李星淵沉默了一會：“也就是說，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人類在宇宙當中的全部意義，就是為你提供源源不斷的沙雕段子來供你找樂子？”

　　泡泡沉默了一下：“吾沒那么說——不過你可以那么理解。”

　　李星淵還想說什么，卻被泡泡一臉嚴肅的打斷了。

　　“噓。”

　　李星淵也聽到了，有什么東西輕微的裂開的聲音從一邊的桌子上傳來。

　　兩人的目光尋聲望去，發現那枚漆黑色的蛇蛋，微微的裂開了一道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