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絲坦斯腦子當中一刻不停的思索著如何利用法家的計劃。
法家主動透露給回天監(jiān),自然是種示好的行為。
但卻未必是在尋求回天監(jiān)的幫助。
若是當真沒有回天監(jiān)就無法成事,或者害怕回天監(jiān)會出手破壞他們的計劃的話,那法家應該提前盡早拉攏回天監(jiān),而不是到了這么個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的時候,再來通過這種方式向回天監(jiān)通氣。
因此與其說是拉攏,倒不如說是一種威嚇,法家其實是在逼著回天監(jiān)站隊。
法家想必已經(jīng)掌握了某種足以在關鍵時刻一錘定音的法門,能夠在必要時刻,摧枯拉朽般的橫掃咸陽當中包括回天監(jiān)在內(nèi)的一切阻礙者吧?
雖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力量給了法家底氣,但想來也不是什么可以隨意使用之物,不然法家完全沒必要還有用公子獻頭之計來獲取皇帝的信任。
現(xiàn)在的問題是,要想辦法讓白秋辰說出李啟明告訴她的所有計劃。
這樣康絲坦斯才能權衡利弊,思考該回天監(jiān)和自己應該站在什么立場上。
若是法家成事的幾率大,那么回天監(jiān)這邊大可以暫停發(fā)難,先讓法家試一試,若是成功,再考慮要如何在法家所建立的新王朝當中爭取更大的利益,若是失敗,也大概可以逼出皇帝的后手,回天監(jiān)好針對性的徐徐圖之。
若是法家成事的幾率小,那回天監(jiān)也可以照搬法家的公子獻頭之計,只不過法家獻的是新鄭派的張丞相的腦袋,求的是得到皇帝對上蔡派的李啟明的信任,而回天監(jiān)要獻的則是整個法家,來獲取皇帝對回天監(jiān)的信任。
運用之道,變化之法,存乎一心。
但當康絲坦斯看到白秋辰毫無顧慮的把手伸了過來,抓住了她伸出的手,對她說我相信你時,心中依舊有那么一瞬間的顫動。
但是轉(zhuǎn)瞬之間,她就又重新變回了那個絕對理性的康絲坦斯。
這樣的白秋辰,應該生活在一個更好的,更有未來的大秦。
而在這片土地上,還有無數(shù)個像白秋辰這樣的人。
他們都應該有更加光明的未來。
康絲坦斯知道白秋辰的信念堅定,又受過巡路使的專門訓練,她心中既然已經(jīng)對自己生疑,那么便絕不會輕易將從李啟明那里聽到的消息告訴自己。
用法術從白秋辰的頭腦當中攝取那些信息對于康絲坦斯來說并不難,但卻無法保證能夠絲毫不傷害白秋辰的神智。
哪怕現(xiàn)在立場不同,但康絲坦斯還是希望盡量不要傷到自己的這位朋友。
況且,在在這樣近的距離之內(nèi),白秋辰絕不會給康絲坦斯念咒施法的時間。
“現(xiàn)在我們必須得先回回天監(jiān),你哪怕是不相信我,也應該相信大羅天吧?”康絲坦斯對著白秋辰說道:“李啟明既然把事情已經(jīng)告訴了你,那他應該就不怕你去向皇上告密,現(xiàn)在去阿房的路應該已經(jīng)被法家的人封死了,我們必須請大羅天幫忙才行。”
只要把白秋辰帶到大羅天面前,以那位真人的實力,自然可以無損的提取出她所知道的一切。
康絲坦斯的話合情合理,白秋辰也沒有什么懷疑。
畢竟她也不可能想到,如今就連帝國曾經(jīng)的支柱,回天監(jiān)的最高領袖大羅天,也已經(jīng)背叛了皇帝。
“可我不能出居室獄。”白秋辰搖了搖頭:“李啟明是掌管刑獄的廷尉,出去的時候又故意沒有關牢門,居室獄的獄卒都是人精,估計現(xiàn)在半個咸陽都會知道李啟明來過了。如果我今天出了這個門,哪怕實際上是因為你的關系,但大多數(shù)人都會以為是李啟明的功勞,皇帝那邊得到消息,說不定會對他更加信任。”
“確實如此。”康絲坦斯輕輕頷首:“但大局已定,自從皇帝下令讓你殺死張丞相開始,法家那邊的圈套便環(huán)環(huán)相扣,你離不離開這里,估計李啟明都會得到皇帝的信任,不然他早就讓人把你請出居室獄了。”
白秋辰嘆了口氣。
“誰能想到,作為大秦之根基的法家官吏,竟然——”
她搖了搖頭,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白秋辰并非無法理解法家的想法。
相反,她并不蠢笨,自然知道對于如今天下的大多數(shù)人而言,已經(jīng)容不下一個居于阿房之中,受著天下饗宴的皇帝了。
愛秦者雖眾,愛皇帝者則不多了。
“不過,只要有大羅天的支持,那么皇帝一定可以無恙。”但白秋辰轉(zhuǎn)瞬之間便有了希望:“大羅天一定明白,可以如何拯救這個國家——”
一個能滿足法家的理想,也能容忍皇帝的存在,會不斷進步,不斷繁榮的國家。
康絲坦斯聽到了白秋辰的話,沒有作聲。
但是她的眼神深處卻黯淡著,那藍天與湖泊般漂亮的瞳仁深處,是冰河一樣酷烈的漠然。
興許是白秋辰身為巡路使,而康絲坦斯身為方士的原因吧?
她們從一開始,站的就是不一樣的位置,看向的就是不一樣的方向。
“有武器嗎?”白秋辰問:“我有預感,接下來這一路不會太平的。”
康絲坦斯甩了甩頭,把那些雜七雜八的想法丟出腦海。
她拿出一疊符箓,隨著手指在首位的符箓上輕點了幾下,那些符箓便無風自動,在空氣當中飛舞起來,剎那之后,那些柔軟的符箓便被清靈而又無形的風所凝聚在一起,變成了一桿由符箓與無形的靈氣所凝聚的長槍。
白秋辰接過了長槍,在居室獄狹小的牢房內(nèi)稍微揮舞了幾下,似乎不太滿意。
“太輕了,有沒有重點的?”
“別太挑剔。”康絲坦斯搖了搖頭:“我先出去用回天監(jiān)的名義讓他們放你離開,你在這里稍微等等,熟悉一下這柄長槍。”
白秋辰點了點頭。
“我在這里等你。”
康絲坦斯有些不敢和她對視,因此便將自己的眼睛藏在冪籬當中,匆匆的走出了牢門。
苦瓜臉李世祿等在外面,見到康絲坦斯出來,立刻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
“這事您別問我,問我我也不能說。”
康絲坦斯嗤笑一聲。
“放心,不會讓你難做的。”
李世祿苦笑一聲。
“您多加小心,不是所有法家的人都跟我哥一樣,覺得武安侯死或不死都無所謂的。您要非要保住武安侯,恐怕——”
康絲坦斯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已經(jīng)聽到了。
“李世祿。”
聽到康絲坦斯叫自己的名字,李世祿恭恭敬敬的應了一聲是。
“你去通知居室獄的人,就說回天監(jiān)把武安侯保下了。”康絲坦斯微微的仰著頭:“然后通知法家,從居室獄到回天監(jiān),這一路上有恩報恩,有怨報怨,我?guī)臀浒埠罱酉隆5搅嘶靥毂O(jiān)若依舊糾纏不清,就別怪我沒打招呼了。”
李世祿點了點頭,在離開之前,又稍微躊躇了一下,猶豫再三,還是開口了。
“天主,值得嗎?”
康絲坦斯沒有回答,揮了揮手,便重新走到白秋辰的囚室當中去了。
李世祿的苦瓜臉擠成一團,像是能一把擠出些苦水來似的,半天過后嘿然的嘆了口氣,跺著腳去找居室獄的獄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