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飛馳在京廣線上。正是午后,外邊陽光明媚,灰色的原野看上去一片安寧。而車內卻擁擠嘈雜。臨近過年,空氣中充滿了回歸的喜悅。
這是從武漢開往桂林的列車,準確地說,是從武昌開往湛江的列車。武漢到桂林,桂林到武漢,不知道哪里是起點,哪里是終點。或者,根本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從上大學開始,每年都要在這列火車上往復。上學時有一大幫老鄉結伴同行,熱鬧而興奮,即使沒有座位也不覺得勞累。畢業后,獨自留在了武漢,從此只能在沉默和寂寞中在丈量這段十多個小時九百公里的旅程。他不坐臥鋪,不喜歡臥鋪的封閉和安靜。在硬座車廂里,可以看到生動的面孔,也許,還會有有趣的事情發生。他希望如此。
上車后,他就一直在看一本雜志。雜志的封面有一朵被鐵刺纏繞的玫瑰。玫瑰妖艷,鐵刺冰冷。觸目驚心。
車上一直在放九十年代的流行歌曲,一半是歡快,一半是懷舊。
車進湖南,天就暗了下來。
沿途不斷地上人,車上更加擁擠,更加嘈雜。有人在吆喝著吃的,玩的,還有租影碟的。他對這些都沒有興趣。餓了的時候,就拿出帶來的面包吃。
車離開長沙的時候,感到有些困了,就把那本雜志墊在茶幾上,準備休息。外邊燈火明滅,車站的人潮漸漸遠去。
一個聲音在耳邊輕輕響起:可以看看你的雜志嗎?
他抬起頭,緩緩地睜開雙眼。
那是和他坐在一張座椅上的女孩。她在窗邊,他臨過道。
他把雜志給她時,碰到了她似水的目光。
這是一個有著柔軟氣質的女孩子,淡褐色的頭發,溫婉的面容,明亮的眼,有著卡通圖案的毛衣,咖啡色的仔褲,紅色的鞋。都是招人喜歡的東西。
其實他一上車就注意到了她。有一個可愛的女孩子坐在旁邊,這個旅程就多了一些色彩。在這個主要由民工和生意人充斥的車廂里,她是身邊的一個亮點。
然而他不露聲色。他不善于主動和人交流。他本性如此。另外他也知道,在車上,一個男人的熱情往往會引起一個女人的警覺。而且,從上車開始,她就幾乎一直看著窗外。給他的,只的一個不可捉摸的背影。
這本雜志很有意思,我常看的。她說。只是這一期我沒有買。
這是一本時尚類的雜志。他想告訴他上邊有他的文字,他的專欄。可終究沒有說。有什么好賣弄的呢?那些文字代表不了什么,它們和民工手上的扁擔沒有什么兩樣。
這本雜志是不錯。他說,如果喜歡,就送給你。
等你看完再說吧,我可不想奪人所愛。她笑了,笑得很好看。
你到哪去呢?他的困意消了一半。火車又進了遼闊的原野,無邊的黑,只有偶爾閃過的一點燈光。
桂林。你呢?
和你一樣。
桂林是一個美麗的地方,我一直想去。
也就那樣,窮山惡水,不過水比長江和漢江干凈。
怎么這么說?你不會是桂林的吧?
正是,但自從十八歲以后,我就流落到武漢了。他也笑了。
你是在武漢上學?
已經工作了。
看著還那么小。她又笑。在她面前的這個男孩有著一張看不出真實年齡的臉。
你是武漢的還是桂林的?
當然是武漢的。我是去桂林看我的男朋友。
是嗎?他輕輕地嘆了口氣,有些失望。
他在電子工學院讀研究生,因為要做一個課題,寒假回不了武漢了,我過來看他。
你的朋友真是幸福啊,有一個女孩子千里迢迢地來看他。
她開始給他講她和男友之間的事情,浪漫而曲折。看得出,她有多么地愛他。
她給他看她帶給男友的小白鼠。那只小動物溫馴地蜷縮在小籠子里,只有眼睛骨碌碌亂轉。
我知道他很寂寞,所以送只老鼠給他作伴。咦,你怎么不夫妻雙雙把家還啊?她笑問。
什么夫妻啊,還早著呢。他苦笑著搖搖頭。
車里開始安靜下來,只有蒼白的燈光照射著。
女孩很隨意地翻看著雜志。時而停下來。兩人斷斷續續地交談。原來他們有很多共同感興趣的東西。到了10點多鐘,兩人都困了,就頭挨著頭伏在茶幾上睡覺。他們可以感覺到彼此的氣息和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