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臨,落化山下,一間茅草屋內傳出啪啪的聲響以及隱隱的說話聲。
“父親別打了,哥哥是為了讓我不受欺負才去找他們說理的........”一個弱弱的小女孩聲音,帶著哭腔,她眼角撲簌簌地落著淚花,精致的小臉上掛滿淚水的痕跡,目光心疼的看著另一道正在被父親用木條抽打卻一聲不吭的瘦弱身影。
“小雨不要哭,哥哥不疼。”瘦弱少年緊緊咬著牙齒,轉頭對小女孩擠出一個笑臉安慰著道。
“還敢這般說,年紀不大,到處給我惹事,看我不打死你?!痹掚m如此,但中年人手里的木條落下的力道卻輕了幾分。
中年人叫林天宇,年紀約莫四十五歲上下,雖然衣著破爛,頭發雜亂地用發簪隨意束起,滿臉的風霜之色,但眉宇間卻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高貴氣質,那是一種大家族上位者才擁有的氣質。
他看著自己拿著木條的右手,嘆息一聲,最終放了下來,一言不發把木條丟向滿是雜物的一角,拿起了破爛木桌上沒有了把的酒壺,兀自走出了茅草屋。
“哥哥,很疼吧,都是小雨的錯,連累哥哥被父親責罰,小雨給你揉揉......”說話間,一雙稚嫩的小手在少年被木條抽打的地方輕輕揉動起來,小女孩稚嫩的小臉上滿是心疼的神色,眼角眉毛上還掛著淚水流下的痕跡。
“小雨不哭,哥哥沒事,我的傻妹妹,只要有哥哥在,任何人都欺負不了你?!鄙倌昴鐞鄣乇鹆诵∨?,寵溺地摸著她的小腦袋。
少年名叫林巖,今年十三歲,而被少年抱在懷里的小女孩叫林雨,今年七歲。
少年只記得,七年前一個秋天的夜里,父親帶著他和尚在襁褓中的妹妹來到了這座名叫落化山脈山腳下的村子里,那一晚,他們在村外的破廟中過夜。第二天,父親便帶著他們在村長的幫助下在村子邊搭了這個小茅屋,安頓了下來,算是有了一個安身立命的所在,這一過,就是七年。
村子里的人都非常好奇他們的來歷,可在村長的一通呵斥下,村民們便不敢再出聲詢問,七年間皆是如此。
而關于這七年之前的記憶,少年只依稀記得他們住在一個很大的宅院中,有很多人,母親經常疼愛的摸著他的小腦袋跟他說著關于這個大陸的事情,也經常哭泣著和父親吵著什么,其他的記憶卻已經模糊了。
手腳麻利地給小雨弄了一些吃的,少年便哄著她睡著了,看著妹妹睡夢中稚嫩的小臉,少年滿眼的寵溺和愛憐。今天他把村里的幾個半大少年揍得頭破血流,因為小雨今天出去找小伙伴玩的時候,被他們罵沒娘的野種,有幾個甚至拽著小雨的頭發,讓她跪下磕頭。這是少年的底線,他最疼的就是這個內心善良的妹妹,他絕對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在可愛的妹妹身上,結果就是那幫少年頭破血流地跑回家跟大人告狀去了。
吃過晚飯,當他們父母帶著那幾個少年怒氣沖沖地來興師問罪的時候,林巖就知道這頓打是跑不掉了,果然父親一聽他們的來意,二話不說就抄起了身旁的木條朝他走來........
后山有塊半突出山體二十余米的巨石,此刻,哄睡完妹妹的林巖正半躺在這塊巨石最邊緣的地方。這里是他經常來的地方,今晚,也是如往常來的時候一般,漫天的星光和一輪超大的圓月,他微閉著雙眼,心里想著自己的事情,思緒不知飛到了哪里。
林巖生活的大陸,名叫蒼宇大陸,確切范圍不知幾何,沒有人知道,只知道亙古傳說中,蒼宇大陸方圓九十九萬九千里,而在這個大陸外還有其他的大陸———蒼青大陸、蒼海大陸、蒼云大陸,真假誰也說不清,只知道傳說是如此這般的在這片大陸上流傳了不知道幾千萬年,甚至,有些縹緲的傳說中,還有人在這個大陸看見過遨游九天千丈大小的龍和揮手間撕裂虛空的存在........
當然,這些林巖是不知道的,他只從母親口中聽說過這個大陸一些國家的事情,在他懵懂的記憶里,他只知道這片大陸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國家,其中最大的是流嵐國、云殤國、青冀國,三國實力相差不大,再小一些的各自依附三大巨擘國的有飛鸞國、穹海國、天凌國、都余國......等等,而他所在的便是天凌國。
天凌國背靠蒼宇大陸的天凌山脈,帝都在天凌城,下有天凌八郡,青陽郡、韓都郡、陽諸郡、六山郡、鬼市郡、華宇郡、東化郡、歸元郡,總人口怕是超過億之數。
林巖所在的正是歸元郡都城歸元城西南百里外的落化山脈腳下。
突然,異變凸起,驚醒了正在想著心事的少年。
一道千丈長短染紅天幕的火紅流光帶著巨大的破空聲急速地飛向了林巖所在的落化山脈方向,千丈流光瞬息而至,伴隨著一聲巨大恐怖的轟隆聲狠狠砸在了落化山脈中。林巖離得老遠都能感覺到腳下巨石的顫抖,但他卻并未感到害怕,甚至有點好奇此紅色光影為何物,不得不佩服這十三歲少年的心性。
目之所及,紅色光影砸下之地怕離此地有十數里之遙,那樹木被砸冒出的山火此刻正熊熊燃燒,足足映紅了大半邊天。
“不好,小雨估計被嚇醒了,醒來見不到我估計又會哭鼻子了......”心里如是這般想著,林巖疾步向家的方向奔去。
幾分鐘后他回到了茅草屋前,卻不知父親什么時候已經回來了,此刻正望向流光墜落的落化山脈方向出神,眼中露出他從未見過的神色。
“巖兒,小雨醒了,你在家好好照看她,我去山里一趟,如果我明日午時還未歸來,你就去村長大伯家,他會安頓你們的,為父會盡快回來的?!闭f完,還未及林巖細問就腳步匆匆朝進山小路方向奔去,林巖伸手想叫住父親,卻不知為何終沒喊出口。
轉身進屋,妹妹已經醒來,正在昏黃的油燈下急急摸索著穿鞋,可奈何總是穿不上,小臉上又露出一副想哭的表情,扁著小嘴,剛抬起頭恰好看見林巖的臉,似是找到了依靠。
“哥哥,小雨聽到“轟隆隆”的好恐怖好恐怖的聲音,就醒了,醒來父親不在,哥哥也不在,小雨好害怕好害怕,就想去找你們......”小丫頭急忙幾下撲到林巖的懷里,委屈著說道。
“好啦,不怕不怕,哥哥在,哥哥永遠陪著我們家臭雨兒的?!绷謳r一邊摸著她的小腦袋一邊笑著安慰著說道,只是任誰也不相信,后來稱尊荒嵐界萬億年的主宰者也會有如此溫情的時刻。
“你才是臭雨兒?!毙⊙绢^嘟著小嘴不滿的搖著小腦袋抗議著,顯然對哥哥嘴里的臭雨兒這個稱呼不滿很久了。
“哥,父親呢?父親怎么還沒回來?我們快些去找他吧?”小丫頭焦急地說道。
“父親剛才回來過了,你別擔心,聽到剛才那么大的動靜,父親又出去了,叫我在家陪著你,他明天就回來了?!绷謳r寵溺地摸著小丫頭的小腦袋。
“原來如此,有哥哥陪著我就什么都不怕了的。只是父親他......”雖是如此說,但還是可以看出這極其懂事的小丫頭抿著小嘴,眼中滿是對父親的擔心。
林巖眼睛也朝著落化山脈的方向,眼中滿是閃爍的神情。
林巖深知在兄妹二人心中父親是何等的重要,自打記事起,兄妹倆對母親的記憶就不多,身邊只有父親高大的身影,只有三人相依為命。
“小雨,既然你擔心父親安危,不如我去找父親,我這便帶你到村長大伯家去,你在村長大伯家等哥哥和父親回來可好?”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般,林巖對小丫頭如此說道。
“那哥哥答應我帶著父親一起回來,我等你們回來,我在村長大伯家等你們回來?!毙⊙绢^怔了良久,望著林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只是剛說完眼角又紅了,似有淚水即將涌出來。
林巖看著小丫頭的樣子,心疼不已,甚至想收回剛才所說的話,就這么陪著小丫頭等父親回來,但他忍住了,因為父親在他心里的位置同樣重要,雖然有些事父親從未告訴過他,但他依稀記得,父親當初帶著他們兄妹離開那個他們生活過的大宅子的時候,是被人一掌轟飛到大門上倒地吐出很多鮮血,過了很久才強撐著爬起來帶著他們兄妹艱難地離開的,這在他當時幼小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甚至他也曾聽到屋里正堂大殿傳出來的一句話“你和這兩個孽子此生不得靠近林家百里之內,否則殺無赦?!闭f這句話的是一個男人。
林巖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抱起瘦弱的小雨,走出門口反身拉上了小茅屋的門,借著星月的光輝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村長大伯家走去。
“元哥,你聽那動靜那么老大,嚇死個人了,咱家孩兒一直哭,這可怎么辦啊?”扎著頭巾的女人看著懷里一直哭鬧的孩子,心疼不已地對著站在門口的男人說道。
鐘天元,落化山下這個小村莊的村長,五十歲年紀,此時站在門口的他滿臉凝重之色,雖然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但是他清楚,這落化山脈從現在起乃至往后一段時間肯定會極其熱鬧了。
“女人家家的,遇到點事就嘮嘮叨叨沒完,煩不煩,把孩子給我?!闭f罷他接過了女人手中的孩子,抱在懷里心疼地上下輕輕拍打著孩子的襁褓。
就在這時,林巖抱著妹妹剛好走到了鐘天元家,女人一見兩兄妹大晚上的來了,什么也沒問,趕緊先讓進了屋里。鐘天元似是知道他們會來,叫女人把紅著眼睛的小雨抱進了里屋,他這才拉著林巖詢問起他大晚上帶著妹妹到來的緣由。
“果然不出我所料,你父親果然去落化山脈了,我就知道他的性子,一定會去的?!闭f完有意無意地看了林巖一眼。
“村長大伯,有件事我想麻煩你,還希望你能答應我?!绷謳r定定望著鐘天元說。
“哦,說來聽聽?!辩娞煸苫蟮乜粗謳r這副表情。
“落化山脈這般天地異象,我父親只身前往查探,我于心不安,小雨年紀尚小,我不能就這么看著父親前去冒險,所以還請村長大伯代為照看小雨,我想去把父親找回來。”林巖誠懇地說道,自然以他的年紀,旁人也只會當他孝心可嘉而已。
“千萬不可,這落化山脈如此之大,豈是你一個十三歲的少年可以只身進入的,山中猛獸毒物不知凡幾,村中老資格的獵人都不敢太深入其中,唯有那些身具修為的武者才敢進入,我若讓你只身犯險,等你父親回來我如何交代,你還是趁早打消這個念頭吧!”鐘天元出言決然拒絕道。
“你父親不會有事的,這點我可以向你保證,你父親既然把你們托付與我,你們兄妹二人便只需安心在我家等你父親安然歸來即可,進山之事休要再提,趕緊去休息?!闭f完,鐘天元擺手止住了欲言又止的林巖,叫過自己的妻子,帶著一步三回頭的林巖去了里屋。
鐘天元又來到屋外石磨旁坐下,望著火光映天的落化山脈出神,他明白,林巖這乃是少年心性,但一想到林巖的父親,他心里卻是不禁黯然,對于林巖的父親,他是內心無比感激的,因為他對自己有救命之恩,此刻他仿佛陷入了回憶中。
被村長媳婦領入里屋最左邊一間小屋的林巖,此刻獨自躺在稍顯破舊的床上,雖有些意外村長言語之間的篤定,但林巖還是決定要去尋找父親,其實在他心底里,是很在乎父親的安危的,他起身下了床,轉身走到了最右邊一間小屋門口,門未關,他看到小雨已經被村長媳婦哄睡著了,此刻正躺在一邊,而村長媳婦正就著油燈的光亮縫補著什么,看到林巖的身影,她笑了一下,指了指小雨和她自己的孩子,做了一個“噓”的手勢,這讓他又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母親,他輕聲走到床前,看著小雨猶帶淚痕稚嫩的臉龐,林巖捏了捏拳頭,無論如何都一定要把父親找回來。
林巖沖著村長媳婦笑了一下,轉身走出了這間小屋回到了先前自己躺著的小屋里,剛才他就看到了在這個屋子后墻位置有一小扇不大的窗戶,翻出去就可以去尋找牽掛著的父親,他在剛才從家里帶來的包袱里拿出了一把柴刀別在了腰間,輕手輕腳地搬過墻角一個破爛的木箱,放在了窗戶下面,輕輕站到了木箱上躡手躡腳地打開了窗戶的窗栓,推開窗戶爬了出去。雙腳落地,他此刻站在窗下,借著星光月華辨了辨方位,朝著進山的小路方向悄悄走去,路上他看到了一群群聽到巨大響動出來一探究竟的好事村民聚在一起議論著,完全沒有人把注意力放在悄悄走過的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