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腦子里每天涌動無數句子，

　　它們日新月異，纏繞我，鞭笞我，遮蔽我，吞沒我，

　　延長我使我豐盈，抬舉我使我穩固，束縛我使我無處可逃。

　　它們讓我變得重。

　　醫方告知我，這是疾病的表現，我不否認他們，

　　可我常常想，如果有一天，

　　脫離了這些妖精般的字詞，我還可以是我嗎？

　　我最喜歡喝的是涼牛奶。

　　我喜歡又涼又滑的東西入口，經食管流淌下，沁人心脾。

　　我喜歡涼豆漿，涼米湯，又涼又白，玉一樣的潤。

　　它們使我聯想到絲綢，花瓣，少女纖纖手，玫瑰園里夜鶯的歌唱。

　　鐵膽暖瓶，被喂滿開水以后，

　　木塞子扣上，便祈始它嘶啦啦張狂的嘯叫。

　　好像多有不滿詠懷。

　　我昨晚早睡，一夜夢魘，

　　四點四十分驚起，一刻鐘后復轉睡。

　　新晨母親叫我，無論如何叫不醒。

　　我恍惚間，以為自己是死了。

　　從前知道有人賴床，總以為純是懶，

　　如今才發現，也許是有不得已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