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目前案情發展來看,江海這個小卒子,留著是個累贅,還可能激化矛盾;如果能說服說服,配合做做機電廠的善后工作,未嘗不是個更好的選擇。
當然,說服工作不適合老梁的人去做,大鐘倒是個不錯的人選。
大鐘于是便高質量地完成了李未同學的托付。
他一邊喝著茶,一邊把如何解救江海的經過眉飛色舞地敘述了一遍。當然,用的是他自己的版本。
看到對面的少年一臉的專注和感激,大鐘心里好笑得意之余,又掠過了一絲慚愧和不安。
他知道,編故事這種事一旦開了頭,就不得不繼續開連載。也許編到后頭,連講故事的人都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自個兒的想象了。
而江海的命運或許從他情急之下沖進人堆時,就已不再屬于他自己了。而與他君子之交的李未,也再難做個冷靜的旁觀者。
這個漩渦攪動著,把他的父親、母親、朋友,父親的朋友、朋友的親人等等都統統攪合進去了。誰能全身而出,誰又會深陷其中、嗆水甚至溺死,誰又說得準呢?
講到最后,大鐘收起豐富多彩的表情,換了一副語重心長的語氣說:“江海這小子,這回算是撞了大運哈。先撞到個一根筋的你,又撞到了那義薄云天的,你叔,我。這番倒騰,才把他給撈出來。要不然,這一進去,他后半輩子就算徹底歇菜,更別提跳什么劈里啪啦舞了!所以啊,你也得好好跟他說道說道,審時度勢,少發點大少爺脾氣。哦,對了,他還不算啥少爺呢!”
見李未沒吭聲,他又緊接著說:“我告訴你哈,我這保他出來,跟局里可是拍了胸脯的。我跟他也當面說了,咱們約法三章。他要是敢不守信用,把我這大紅臉給賣啰,那可……”
李未不等他詛咒發誓地說完,趕忙應道:“放心,大鐘叔,他要真那么不靠譜,我跟您一起把他給抓回來捶。嗯,那他現在在哪兒?是已經回家了嗎?”
大鐘身子往椅子上一靠,眼里閃著狡黠的光:“昨天晚上就送回去啦,不過,應該還沒幾個人知道。怎么,你打算去家訪一下?”
李未點點頭,繼而又忽然想起什么撓撓頭,不好意思地說:“可是,我都還不知道他家在哪兒呢?”
江海的家其實好找。
機電廠的宿舍算一個比較有名的社區。它的名氣在于,房子不多,質量卻不錯,跟周邊老破舊的居民樓一比,效益好的優越氣息撲面而來,連小區周邊的商鋪檔次都要高一點。
曾經,這個大院里的人進進出出都透著一種小富即安的氣定神閑。然而,僅僅不到兩年,這種氣質已經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日復一日的等待中的迷茫、焦躁和逐漸蔓延開的絕望、憤懣,還有日益衰落帶來的沮喪,猶如驚弓之鳥般的惶惶不安。
李未走進這個院子,就能明顯感受到這樣的氛圍。
院門口旁邊的大樹底下,或坐或站地聚著一堆人,都是三四十歲的中年人。其中一個穿著背心,搖著扇子的瘦高個正比手畫腳地在說啥。眾人有的附和,有的皺眉點頭,顯然這家伙是個帶話題的中心人物。
有人發現了走進的李未,眾人齊齊地停下來,轉頭看著他。眼神里分明傳遞出一個詞:生人勿近。
有人大聲問:“小伙子,你找誰?”
李未記著大鐘的囑咐,扶了扶帽沿,回答:“叔叔好!我去蕭明家,我是他同學。”
對方笑了:“嗬,原來是個小孩啊!晚上看不清,長得真高。”他指指大院深處:“往里走左邊第二棟。”
李未點頭笑著回了句:“謝謝叔叔!我認得的。”說罷,便往里走去。人群又繼續高談闊論起來。
蕭明是誰,李未并不認識。這只是大鐘告訴他的一個江海的鄰居,以防別人注意到他跟江海的聯系。沒想到,還真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