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機電大院出來,右拐不遠處便是回家的公交車站。
天并不晚,路上的行人卻不多。
車站路牌下只有兩個候車的人:李未,和一個身形消瘦卻腰板挺直的老人。
李未背靠著站牌桿子,從褲兜里摸出一根煙,這是他從父親打開的煙盒里偷拿的。他掏出火柴、劃上、點著,晃滅了火柴,手指一彈,半截火柴棍劃了四分之一個弧線,落在路沿下。
香煙的前端閃爍著縮短,他瞇起眼睛,隔著裊裊的煙霧看向對街的店鋪。視線頓時變得模糊不清。
一陣風吹過,煙飄向旁邊。
老人用手扇了扇,瞥了他一眼。
李未抱歉地朝他笑笑,拿煙的手放下,自己往外挪了兩步。
“年輕人,煙癮不小??!一天抽多少啊?”老人忽然開口問。他的聲音有點沙啞,好像喉嚨被什么堵住了。
李未下意識地看了看手上的煙,把手背到了背后,敷衍而客氣的回道:“哦,沒什么癮,只是偶爾抽抽?!彼D過頭,避開老人的目光,不想再多話。
老人在他身后嗬嗬一笑,不以為然的揭穿說:“小伙子還不好意思承認?我這一輩子的煙民了,這點還看不出來么?”
李未有點煩,心想怎么碰上個硬搭話管閑事的,怎么不能讓他安靜消停會兒。不過他還是耐著性子,又敷衍地笑了笑,硬生生地轉了話題:“您去哪兒?”
老人說了個站名,正好在他要去地前一個站。
李未:“哦。”
煙快燒到他的手指,他抬起手吸了一口。然后把煙蒂扔到地上,用腳踩滅了。
老人仍然饒有興趣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說:“你這樣很浪費哦,塔山喲!一支煙都沒抽幾口。哪個單位的呀?家里條件不錯吧?”
李未真是有點哭笑不得,怎么大晚上的,還碰上這么一位“包打聽”呢?
不過他又覺得有點驚異,黑燈瞎火的,老爺子居然聞味就知道是什么牌子,果然資深同道中人啊。
李未依然沒有正面回答他無厘頭的問題,自言自語地嘀咕了一句:“怎么車還不來呢?”
沒想到老人又開口了,話題依然是煙:“嗯,現(xiàn)在這塔山的質量也不穩(wěn)定啊,怎么味道好像淡了些呢?”
李未終于忍不住回了他一句:“大爺,您也抽不少吧?”
老人似乎等他這話很久了,立馬來了精神,說:“嘿嘿,快四十年啰!以前一天一包。我們當年抽的牌子你聽都沒聽說過。不過,比起來還是塔山地道,味兒正,我后頭些年都抽得多?!?p> 李未覺得他的語氣甚至有點愉悅,就像在談論一道心儀已久的美食,而不是想數(shù)落一個陌生小子的不良嗜好。
“嗯,是的,比較起來,我也還是喜歡塔山些。”李未附和了一句。
老人點點頭,看著他的褲兜,忽然說:“我看看你的這個塔山呢,跟我之前抽的是不是不一樣?!?p> 李未楞了一下,有點窘:“嗯,這個,我那是最后一根?!?p> 老人似乎有些失望,回過頭,望著來車的方向,開始嘀咕:“車該來了吧?”這之后,他就安靜了。
李未舒了口氣,對老人的這種一根筋又虎頭蛇尾的鉆研精神感到無語。
車又過了幾分鐘才來。
兩人一前一后上了車,前后排坐了。
車廂里人很少。沒有人說話。李未望著窗外往后退去的街景,開始琢磨剛才在江海家聽到的驚人消息。
聽說當初市里招商引資的審批手續(xù)就不全。
批準轉地時,市規(guī)劃局、市經委拿著市領導簽批的紅頭文件找機電廠的一把手“好好地”談了一通,才敲定了遷址的事。
而現(xiàn)在,大家都在傳,有人拿了香港投資商的好處,搞空手套白狼,害了大家。
而已經進去的規(guī)劃局王處,據(jù)說還涉及到一起命案。
誰拿了誰的好處這事,李未并不想知道。只要江海能脫身,沙菁菁、媽媽別太受牽連,這些成人世界的紛紛擾擾跟他沒什么關系。
他想:江海只是一個小棋子,涉及不了真正高層的事。而媽媽,精明又有原則的媽媽,可能早把自己撇得清清楚楚。而沙菁菁?她舉報的王處,命案?是什么意思?跟她有關嗎?這,可是有些水深?。∩齿驾?,她究竟干了啥?知道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