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的時光平靜如水,只生出些許漣漪。經歷了短暫的煩惱,陽光重新照耀進生活。因為成績名列前茅,獲得了老師們格外的喜愛,可第二學期之末仍有一件事讓他不快,是交學費。
第二學期開學時,牛傳寶拖欠了學費,他對牛德禮說,“反正孩子開學了,我總不可能讓孩子退學,學費的事現在沒錢,擱一擱等兩個月再交吧。”
可學期過了一半,牛傳寶仍舊不動如山,一點補交的意思也沒有,老師變成催債的債主,起初還是溫和的語氣,跟小波說,“這學期都過了一半了,這學費也該交了,你回去告訴你爸去,快點把學費交齊了。”此事小波生平未遇,心中惶然,只能硬著頭皮,怯生生地告訴父親,“老師說,學費該交了”,一句話還沒說完,牛傳寶喝道:“交什么交,現在莫錢交,回去告訴你老師,等有錢了再交。”
小波如老鼠拉風箱,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兩頭受氣,到了學校,一五一十陳述,“爸爸莫錢交,”語氣低沉地像是要哭出來一樣。好在老師也沒作計較,淡淡地道,“曉得了,再過一段時間必須交了。”
可快到學期末,這學費的事還是被父親無限拖延,似乎已被遺忘。老師的語調不再和藹,轉成近乎恐嚇的語氣,“學期只有兩個星期了,你跟你爸說,再不交學費,就不給你念了,書也得退回來,一輩子做個睜眼瞎!”小波這次嚇得不輕,回去的路上心中裝了塊大石頭,腳步前所未有地沉重,更加戰戰兢兢地在父親面前說,“學校里老師說了,再不交學費,就不給我讀書了,”牛傳寶又是劈頭蓋臉地說,“他算老幾,說不給念就不給念,你回去就說,現在沒錢,等有錢了我肯定會交的。”
老師只是虛張聲勢,碰到個賴子,也無可奈何,并不敢真的讓孩子退學,只不過催債頻次愈密,變為每禮拜,催一次,就這樣拖到離學校還有一個禮拜,變為每一天催一次,到成績單發下來的前一天,牛傳寶才不緊不慢地走到學校,像施舍一樣,把小波的學費補齊。
至于個中原由,小波始終一頭霧水,等到多年以后,才領悟過來,拖欠學費的緣由,是要賺幾塊銀行的利息。
這團愁云很快被期末考試的勝利沖散。當考試成績出來時,小波考了第一,成績單上赫然是兩個鮮紅的優。放學那一天,風和日麗,心花怒放,步履如飛,他高舉著成績單,從學校飛奔到家,告訴羅梅,母親笑逐顏開,卻說“不要驕傲,再接再厲。”
當天小波的睡夢愈發香甜,以至這個暑假也是那么地暢快,似乎童年的快樂仍在延續,不曾有絲毫改變。
二年級開始,讓他稍感惆悵的事情是姐姐要到八里外的村子里讀高小,他只能一個人上初小,可這點不快又很快煙消云散,因為初小里有那么多玩伴。一年級的學生并不都能升學,若是老師覺得學生一年級的知識沒有掌握,就會向父母建議留級,不然跟不上二年級的課程。與他一同讀一年級的牛澤文就留級了,因為他的成績幾乎每次都排到末尾,老師甚至不加商議,向他的父母提出要求,“要么留級,要么不要讀了,不然讀也讀不出什么名堂。”
二年級開學前,小波有些暗暗的擔憂,害怕新學期的課程太難、避無可避的背書,可這時的小波已經不再是入學時一竅不通的愣頭青了,他的腦子能裝的東西更多了,而詩的格律帶來背書時的清朗悅耳,讓他有了分外的勁頭,背得快速而流利,老師點頭稱贊,對他的喜愛又多了幾分。
可最讓他欣喜地是多了幾本雜書,有社會、自然等,書里有好看的插圖,有趣而奇特的事物。他第一次在書里見到非洲的大象、獅子,城市里的高樓大廈,比之單調的文字更吸引人。當得到書的那一天起,如饑似渴地讀著,可書還只是薄薄的一冊,很快就翻完了,于是后面整個學期就是在反復地翻閱著,不記得有多少遍,直到書被他磨得起皺,邊角全都卷起來,用母親的話來說,就是把幾本書弄得跟腌菜干一樣,也不知道愛惜一下。
小波仍在享受自己的初小生活,與父親牛傳寶的生活并無多少交集,此時的牛傳寶正忙于自己的發財大計,自然沒有多少閑心管孩子的學習,母親也只是偶爾關照鼓勵一下,當小波拿著成績單在面前炫耀時,也勸說他不要驕傲,只有當小波在人前舉一反三地算出二加二等于四,四加四等于八直到一百二十八,又輕松背出乘法口決表,被同村人夸贊是學習一塊好料時,才會暗自高興一陣。
牛傳寶的發財大計為時已久,卻總在一些地方出現偏差,功虧一簣,可總認為是運氣不好,因此前仆后繼,不曾止息。
牛傳寶第一個主意是去燒木炭。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幾千年的自然法則。小波的村落叫紅楓村,因為在村莊中心有一棵幾百年的老楓樹,高三十幾米,枝葉茂盛,秋天時,血紅的楓葉飄落如漫天飛舞的紅花,故而得名。小波上的小學也因此叫紅楓初小。就連鄉治名叫樟溪,也是因為穿過鄉里的大河沿岸有無數棵大大小小的樟樹。還有一處古樟林,數十棵上百年的參天大木遮天蔽日,夏天可以用來避暑,是附近小有名氣的風景區。紅楓村前小波游泳的溪水,也是其中的一條支流,遠看整條溪水被樟樹翠蓋拱衛,宛如青羅玉帶,美不勝收。
靈山秀水,自然物產豐厚。山上有漫山遍野的毛竹林,春天挖春筍、秋冬天挖冬筍是村民每年例行之事。此外有上千畝的茶油林,生產的茶子榨出的茶油有淡淡清香,遠近聞名,雖然未經機械提煉,稍有澀味,依然可以賣出十幾元錢一斤的高價,在那個年代是不易得的奢侈品。還有上千畝桐子林,桐油用來防水防腐,驅蟲作藥,多有效用。靠著這些物產,村子已經是遠近聞名的富裕村。
另因山間氣候濕潤,植被生長極快。村民剛砍過的柴火兩年內就可長齊,就連杉木要長成也只需要幾年時間,早先既無煤,又無電力,木炭自然緊俏,牛傳寶眼紅,便學著做起木炭。
他與羅梅開始在自家承包的山上開掘做炭用的窯洞。此地為紅土地帶,泥土較為濕潤,兩人一人掘土,一人用畚箕挑土,一會兒工夫即汗如雨注,倍感吃力,可牛傳寶不肯懈怠,從日出干到日落,熱情前所未見,黃玉蓮負責送飯送水。一星期苦干,炭窯初具其形。
然后將附近柴木伐盡,填入其中,點火燃燒,四處封閉,只留一個出口,讓小火伴著濃煙燃燒一夜,木炭即成,可第二日當牛傳寶滿心歡喜趕來時卻發現,柴木已經燒盡大半,只剩下一些殘骸,心口像兜頭潑了一盆涼水,呆立原地。
他檢查過程中究竟出了什么問題,發現出口處裂開了一道口子,便疑是有人作了手腳,對羅梅說,一定是牛德財屋里做的,羅梅心善,或許是溫度高把出口燒裂了也不一定,要么晚上派個人看著。牛傳寶有些泄氣,我都累死了,要么你去看,羅梅無可奈何,守了一夜,不見人來搗亂,確因窖口土質有缺,容易裂開,可再砍柴木填充,燒出木炭成色依然不好,不得不叫個懂行的人來看,那人說窖挖得不好,窖洞的大小,出氣口的選擇,火勢的控制都需重新花一番工夫改造或學習。眼看如此繁瑣,牛傳寶當初的熱情便消去了大半,“不搞了,搞什么木炭,吃力又掙不到錢”。羅梅看著牛傳寶緊鎖的眉頭、陰沉的臉色,心里憋著的幾句話終于沒有出口,只能作罷。
過了兩年,家里承包的山上杉木已經逐漸長成,可恰逢此時是封山育林時期,不允許任何農戶擅自采伐樹木,雖仍不時有外地木材商人來到村里洽談,想買山上林木,卻因林木運輸必須通過門前公路,樹大招風,過于扎眼,必被林業站的人發現。雖有些人鋌而走險,也被抓了個現形,罰款拘留,撞了個頭破血流。
此時牛傳寶丈人羅國生正在林業站工作,若能讓其網開一面,中間通通關系,興許可以做成,牛傳寶便讓羅梅去探探丈人的口風。羅梅剛說,我看到外面木材的行情不錯,便被父親噎了回去,“你幾不要去做各種犯法各事,沒看到這么多人罰了款,有的人還捉了起來。”
那年夏天,牛傳寶還是得了個機會,就是外地又有商人來收購村里的毛竹。牛傳寶對賣毛竹沒有興趣,畢竟量不大,只能掙點小錢,他想到可以渾水摸魚,若用大卡車裝好木材外面再蓋一層毛竹,豈不是可以蒙混過關,瞞天過海。即與木材商人約談,商人重利,果然同意了牛傳寶的計策,著手施行。
牛傳寶每次傍晚讓大車收購少量毛竹,再去自己承包的山下把采伐的木材裝上車,趁夜拉走,如此幾次,果然暢通無阻,讓牛傳寶甚為得意,在羅梅面前夸耀自己的腦子靈活。
可好景不長,在一次卡車裝載杉木的時候,林業站的人還是過來了,人贓并獲,當場罰款,看在丈人羅國生的面子上,才沒有拘留,可牛傳寶的發財大計再次化為泡影。
羅梅勸解牛傳寶,不要再做這種鉆空子的事,得意一時,終究還是要撞到槍口上,前功盡棄,牛傳寶惱怒道,“你各長頭發娘子人懂得什哩,一定又是村里人舉報,搞不好又是牛德財屋里,不然林業站的人怎么會曉得,這個村里人曉得幾壞,歪歪卻卻,全是一肚子壞水。”
又一日,村里來了個收舊錢幣的人,美其名曰自己是搞收藏的,其實不過是個小文物販子。那人提著個類似電影里的大號提款箱,在牛老六門口的大操場上一擺,大聲吆喝,“買賣現洋了啊”。村民被好奇心驅使著,很快聚攏了來,牛傳寶亦感新奇,跟著看熱鬧。他拿出一塊銀元說,“這個現洋是民國年間的,一個就值幾千人民幣,”在村里頓時炸開了鍋,議論起來。“你們誰家有各種各樣的舊錢幣都可以拿出來賣,”說著牛傳武從家里拿了幾塊長了銅銹的銅幣,竟被他以一百元高價收了,這下各家各戶都開始在犄角旮旯里翻找自己家里的各種收藏,有些年份的一分錢和一角錢也能賣出一二十元,樂得眉開眼笑。
牛傳寶卻動起了歪腦筋,別人不曉得價錢,只曉得賤賣,肯定被人騙,都是一群蠢寶,于是看著每樣錢幣的價錢,自己跑到遠一些的村子,用更低的價錢收過來,想自己去賣個高價。結果那人已經走了,想找別人賣又沒有關系,找不到賣家,只能讓現洋爛在家里,把一年做篾賺到的錢全賠了進去。別人譏諷他,什么時候想用錢了,把你那幾塊現洋拿出來,看別人認不認,氣得他七竅生煙,卻也只能暗地里罵一罵。
又一個想法,來自牛傳先。隨著市場經濟體制的深化,各類服務業也日漸興旺,各種各樣的飯館如雨后春筍,連帶農家菜農家味時興,自然帶動了養殖業,作為曾經農業為主的社會,養殖業只能作為副業,還不能取代種田的地位,于是雖然各種副業在樟溪各地逐漸興起,還是會保留一些農田。
而牛傳先是第一個把農田全租給別人,把副業做主業的人,他辦了個養雞場,就座落在村頭的白沙嶺。在這個寂靜的小山村里,除了那些稀稀落落的雞鳴犬吠聲,第一次有成群的雞叫密得像打月牙板,甚至蓋過了牛的哞叫,打谷機的摩擦聲,變得熱鬧異常,時不時地撩撥當地農戶的內心。
一些關于牛傳先創富的傳聞,即不脛而走,沸沸揚揚了。人們說,牛傳先養雞賺了大錢,早就成了萬元戶。牛傳寶眼紅了,也想如法炮制,做一個養雞專業戶。他一臉嚴肅地對羅梅說,“現在養雞賺錢,我要比牛傳先養得更多,做得更大。”
羅梅反詰,“養雞要那么大的本,你有嗎,要是養不好,死了一批,欠一屁股債,就完了。”
“你曉得什哩,我先去他的雞棚看看,要是好養,我才懶得作田,作田沒出息。”
等到這年夏收一過,勻出了空,他便開始走訪牛傳先的養雞場,一探究竟。牛傳先的養雞場建在山腰上。牛傳先辟出一塊空地,砍伐周圍的樹木和竹子,用塑料薄膜,建了一個幾十平米的塑料棚,用來關押雞群。另外造了間小屋子,作為自己衣食起居的地方,與自己老婆兩個每天起早貪黑照顧他那些雞群,喂食喂水。牛傳寶來時,正看到牛傳先給雞喂食,雞群咯咯叫著,紛紛過來搶食,不時有雞飛到了他的身上,讓他的藍色罩衫沾滿了雞毛雞屎。
牛傳寶開嗓,“傳先啊,在喂雞唄,養雞發財咯,”
“發什各財,掙點吃的,”
“各有什哩好謙虛的,哪各都曉得你發了財,看你買的三輪摩托車。”
“那是運送雞必須要買各,生意不好做,雞都賣不出,到現在還沒回本。”
“你各野生雞,還會賣不出,話假事。”
“戳,我還騙你,養雞不好養哦,累人。”
牛傳寶看著一群雞,四處撲騰,不一會兒鉆進草木樹叢里沒影了。
“你各雞不怕它跑掉嗎,”
“我隔了幾道鐵絲網,前面看到哩么,”
“早看到哩,”
“那也莫用哦,”
“有用,難能莫用,雞要吃各就不會跑,”
“怕人家偷啊,”
“哪個敢偷,村里人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雞跑得遠了點,別人家一伸手,不就沒了,所以自己搭了個棚子,住在各里啊,一日到夜不敢離人,夜里還不敢困,我跟老婆兩個歇都沒歇,有時候還讓都老爹老娘過來幫忙。”
他打開自己養雞的臨時居處,一個簡易的棚子,擺了點洗漱的日用品,牽了根電線,拿了個桶子出來,一只雞突然撲騰到他身上,抖了一身毛,還帶了點雞屎,牛傳寶忙不迭地撣了好幾下,確認沒有粘到。
一只雞又突然撲騰進來,牛傳先費了一番工夫,把雞趕走了,可簡易臥室也弄臟了,牛傳先拿塊布擦了擦。
看著里面臥室滿地的雞毛雞屎,牛傳先皺了皺眉,“一年要忙幾久哩哦,”
“從開春買雞種,育種,買飼料,打疫苗之類,三個月差不多可以上市了,然后一年勤快點可以養個三季,短的話養個兩季。”
兩人叨嘮了許久,從雞種、飼料一切原料成本的價錢到賣土雞的收成,牛傳先也不隱瞞,牛傳寶總算是了解了個十之七八。
回去就對羅梅說,“這雞不好養又邋遢,太累了,累還不要緊,得了病死哩雞,血本無歸,”自此絕口不提養雞的事了。
等到這年秋收完,村里又陸續經過一群養鴨人,拿一根長長的細竹竿,驅趕著鴨子。鴨子嘎嘎叫著,聲勢比雞群更大,靠著吃田里的蟲子,剩的谷子青草什么的長膘,看到這副景象,原先眼紅的牛傳寶也改變了態度,“養鴨子,沒出息,比養雞還不如,毛人、蠢材才去做這個。”
牛傳寶的發財夢稍稍偃旗息鼓,似乎要安安分分過日子,直到來年開春。
竹子、柴火走俏,比往年愈發好賣,大的有碗口粗細,三丈來長,五根一捆就可以賣到二十塊一把,小的斑竹白粉竹約一丈來長,一把數十根,也有十幾塊錢一把,牛傳寶做篾匠,竟也不為所動。還有常年都有人采購的柴木。柴木往往手腕粗細,是砍伐山上較大的柴禾,去掉枝葉,結成一捆,綁成一捆大約可一人圍抱,行情差時五元一把,這年也到了七八塊一把,一些村民全家出動,盡皆上山砍竹伐木。
羅梅看到外面賣竹賣柴愈發熱鬧,就對牛傳寶說:“你也去砍點吧,賣點這個又不會虧,賺一塊是一塊,多少補貼點家用。”
牛傳寶說:“這幾個錢我不賺,幾塊幾塊地賺,我要賺到什么時候,”然后除了田里有點事情,不得不出去之外,整日閑坐,羅梅素來知道她的脾氣,也忍了。
這閑坐了大半年,外面又來了個地質專家,前來村里考察水土,牛傳寶本是好事之人,見有奇事,自然不會錯過。一路跟隨,只聽專家說此地礦藏豐富,儲有眾多有色金屬,牛傳寶不知所謂,專家接著說,還有煤礦,然后指著離村子五里外的牛家峪一處土坡說,這里很可能蘊藏有大量的煤,牛傳寶如獲至寶,開始策動幾個這些年的舊識商量開礦的事。
開煤礦之事在鄉里并不稀奇,有段時間政府的政策為鼓勵村里人辦鄉鎮企業,連村里都可以輕易拿到開礦的許可證。政策剛出之時,一時間就冒出大大小小數十個私人煤礦,星羅棋布,然而要么出產的煤炭質量不佳,雜質太多,要么安全設備和管理不過關,發生過多起礦難,死了十幾個人,這陣開礦熱潮也轉瞬消褪,只剩下三四個小煤礦還在慘淡經營。
幾個伙伴當然知道開礦的風險,對牛傳寶的話將信將疑,但牛傳寶信誓旦旦,著手租借別人采礦設備,先挖個十幾米試試看,若是挖不到煤,也就作罷。幾番勸說下來,終于還是有兩個人愿意合伙,嘗試一次。
牛傳寶帶人來到專家指示之地,即開始動手挖掘。沒有挖掘機,全憑著幾人的手工挖出五平米的方坑。隨著鐵锨的一揚一頓,推車很快裝滿,再用推車卸到一邊,隆起了一個小土丘。村里人都過來看熱鬧,一些人譏誚道,“牛傳寶,你又在做白日夢咯,這個地方還能有煤嗎,”
牛傳寶振振有詞,“不信挖出來看,讓你的狗眼瞧瞧,什哩是煤。”
“看就看,看你能挖出什么鬼東西,最好是金山銀山。”
鏟去約兩米深的粘土,現出頁巖狀石灰石,必須用鉆機、鐵釬和鐵鎬,比之前辛苦很多。石灰石下面巖石的顏色漸深,由灰到黑褐色,石塊也越像煤塊的形狀,牛傳寶已禁不住叫嚷,“有煤,有煤,一定有煤,挖出來讓這幫孫子看看。”可又挖了兩米,涌出大量的地下水,牛傳寶不得不找人借了個水泵,準備抽凈水再往下挖,可抽了一陣,地下水還是止不住地往外冒,靠現有幾件零散工具已經無法再深入。
眾人垂頭喪氣,作鳥獸散,村民又看到了一場笑話,嘴里不忘譏諷,“牛傳寶,再下面就是金子銀子,接著往下挖哦,”
連兩個伙伴也埋怨道:“聽你個寶貨的,真各是聽砸哩,還什么卵地質專家,就是騙子專家”,
“你幾不懂,不是下面出水,再往下挖幾米就是煤了,”
“這旁邊就是水田,水當然要浸過來,你又不是大煤老板,沒有一整套排水設施,說這個有什哩用。”
表面雖然還在嘴硬,但牛傳寶也知道這個計劃不可能實現,美夢又一次破碎。此后幾月,牛傳寶終日垂頭喪氣,田間地頭的事更加無心打理,因羅梅催促得緊,才肯到田里去看看。
直到小波上二年級那年,終于又有了轉機。要致富,先修路是農村里再尋常不過的一句標語,可標語刷了許多年,門前的砂石路也沒見翻修過,在這一年終于落地為實。
經過地區的規劃申請和省里的審批,準備將門前的砂石路翻修升級成為一條省級公路,這個消息經過縣、鄉政府終于傳到牛傳寶耳里,他大喜過望,修路要開山采石,不正是發財的大好機會嗎。他又開始到幾個伙伴處走動,計劃合伙開一個采石場。
在計劃尚在實施之時,牛傳寶又一次告訴羅梅,語氣更加堅定,老子各次總算是要發財了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