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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與城

第二十章 小玲輟學

野與城 巴山紅豆 6563 2021-03-01 09:59:45

    這年的春天,分外難熬,別家的水田早已下耕,可小波家的春耕卻遲遲沒有開始。羅梅眼看牛傳寶整日臥床不起,只盯著電視機,說是腿腳有毛病,自己如廁之時也絲毫看不出腿腳不利落。羅梅急在心里,叨咕盤算,別家的田早就深翻了幾道,再不上耕,今年的早稻怕是都種不上了。

  牛傳寶只一句,“你看我現(xiàn)在這樣,還能下水么。”

  “我看你天天上廁所,也沒看腿腳有啥問題。”

  “你懂個屁,里面的筋絡,牽一根動萬根,像藕一樣纏著結著,一下水就要爛掉,你是想我變成殘廢是莫。”

  羅梅無可奈何,再等就要錯過時令,早稻將一無所獲。羅梅最后去請了村里的牛傳茂幫忙犁地,按一畝二十塊計算,又遭到牛傳寶的厲聲斥責,“你這錢是樹上長的,想給誰就給誰。”

  “那你去犁噢,不然我能怎樣。”

  犁完地就得馬上插秧,家里人手不夠,小波也被叫回來,不能讓他去外面野了,聽說小海的病最近發(fā)得少,身體也健壯了許多,把小海也從阿婆家叫來,準備靠著這一大三小插完早秧。

  黃玉蓮年事已高,田里的活早已是干不動了。小玲慢慢開始接棒,跟著羅梅做飯洗衣,田里的許多農(nóng)活自不必說。小玲此時是小學五年級,回到家中,功課完成之后,先是燒火,把晚飯要炒的菜先摘好弄好,喂一次豬食,再準備好明天豬吃的野菜飼料。黃玉蓮是前年過的八十大壽,身體也大不如前,干一次活就要喘上半個小時,要么就是磨洋工,這樣一來,只能靠玲來幫忙,負擔更加重,受此影響,小玲學習的成績也有所下滑,從原來的中上游變成了中游。

  小波手里也慢慢有了些氣力,能幫著做一些不費勁的活了。趁著農(nóng)忙假期,天沒亮就起床,到秧田里拔秧苗,由羅梅和小海用畚箕擔著,走到秧田,然后拋秧。拋秧完成,開始插秧,羅梅一排八行苗,小玲六行,小海五行,小波四行,幾個小的都模仿羅梅的動作,一起一落,步伐齊整。

  農(nóng)活緊時,要從天未亮忙到月升,無論是下雨天還是大陽天風雨無阻,其辛苦是不言而喻的,可幾個孩子竟然個個乖巧,毫無怨言。能明顯看到小波從野地里的頑劣難管,變得懂事許多,讓羅梅甚是欣慰。

  忙完了早秧,總算有了一些閑暇,羅梅依舊愁眉不展。到了晚上回房,和牛傳寶爭吵不斷,但牛傳寶正是八頭牛也拉不動的倔脾氣,決定了的事是無人可以動搖的。羅梅有苦還是只能往肚里咽,心中難過無法排解之時,到屋外的石階上靜坐,幾個孩子,能隱隱看到母親眼角的淚痕。今年的婦女節(jié)也到了,若是往年,羅梅會自己去采一些婦女草,做婦女餅,其實就是外頭的青團,但這種特有的草,做出來的味道比用艾草做的青團更香更甜。

  小海回來之后,和小波睡一張床,小玲另睡一床,三人同住一間,小玲提議,今年的婦女餅我們自己做吧。小波點頭,小海也應聲,兄妹幾個就約好明天去采婦女草。沿著田埂、溪邊,看著一叢叢淡綠,覆有白色的絨毛的小草,有的還開著嫩黃的小花,挑最嫩的草芯采,一個上午的工夫可采滿一籮筐。

  小玲把筐背了回來,照著母親往年的方法,先放入小研缽,用小杵把草搗碎。找到家里已經(jīng)磨碎的米粉,加水,反復揉捏成團,可一是不得要領,二是氣力不夠,和得不夠勻清,上鍋蒸的火候也沒到,出來之時,雖有其形,但餅的緊實度、色香味卻都要相差不少。

  羅梅從地里回來,兄妹三個神情像是闖了大禍,放在鍋里的東西也不敢拿出來了。羅梅詫異,“你們幾個闖禍哩莫,怎么這樣一副表情?”揭開了鍋,“這些餅是誰做的,是不是你們幾個?”三個人方才默默點頭。

  “怎么做成這個樣子,讓我來做啊。”

  “媽你今年那么忙,天天早出晚歸,我們不想麻煩。”

  羅梅笑著哭了,哭著又笑了,連三個孩子都不明白母親究竟是高興還是難過。

  羅梅最后,還是抹了淚,“我不是責怪你們,就是高興,我的孩子懂事了。”之后幾天,孩子們看著母親的臉,似乎暫時消去愁容。

  捱過春耕,天氣轉暖,原以為牛傳寶的病也快好了,可他依然每日臥床不起,即使烈日將田里的水吸干,他也無動于衷。

  羅梅只能照著早稻的做法,把中稻也先插上。幾個孩子學得也快,進步的速度超乎想象。可兩個小的畢竟都要上學,長此以往,必會毀了孩子的未來,所以后來除了農(nóng)忙和假期,羅梅都盡量還是讓兩個小的先上學,自己獨力承擔。

  一關難似一關,前面雖然可以勉力支撐,可到早稻收獲時節(jié),終于還是撐不過去。雖然學校已經(jīng)放暑假,三個孩子都可以專心幫忙,可此時的農(nóng)活是少不了壯年勞動力的。

  首先是打谷機的搬運。打谷機有上百斤重,非壯年男子不能扛起。羅梅無計可施,終于忍無可忍,對著臥床不起的牛傳寶抱怨:

  “病再怎么樣,到了夏天也該出點力了吧。打谷機至少一百多斤重,家里哪個人扛得起來,糧袋子也個個百斤重,你不去誰去。”

  “我才不去,你去喊你那個蒙天,你不是把他當一塊寶嘛,吃得跟一只豬樣,還好吃好穿穿得養(yǎng),你去尋他去。”

  “話這種事,你各崽哦,他多走幾步都要突然往田里躺的人,能做幾多事。”

  “不去就是不去,話什么話,”牛傳寶偏過頭去,伸直身子躺下,佯做睡下。羅梅即使氣到想撞墻,也拉不動這塊寶,既然一切無用,只能自尋他法。

  羅梅還是喊上三個孩子,“你就當你們爸爸死哩,今年作田,就靠我們自己。明天,一起去抬打谷機。”

  次日,母子四人,先放好獨輪車,再七手八腳把打谷機從后廳抬到門口曬谷場,再搬上獨輪車,累得四個人大喘粗氣。放上獨輪車之后,先要把打谷機的滾輪拆下來,機身放上了獨輪車前軸,滾輪放在車后平臺,打上繩結簡單固定。推的時候,兩個小的在前面扶,羅梅和小海在后面推。累了就歇一歇,然后繼續(xù)上路。

  抬的路上,好幾次差點因為碰到石頭和坑洼,翻到溝里。遇到村里人,冷冷說,“你屋里的男子人啊,不讓他扛,要娘子人來扛,真各是不像話。”

  羅梅說,“他說自己得了風濕,扛不動了,要扛出病來。”

  “戳,走在路上跟風濕有什各關系,真不像話,”羅梅不響。

  “也有的說,你各幾個子女真是懂事,我各崽里到現(xiàn)在都天天不想跟去田里,話到農(nóng)活得各要拉他進窟樣。”

  累到筋疲力竭,四人終于把打谷機弄到田里。重新裝配好,卻沒有潤滑油,打谷機踩不動,羅梅折回找牛傳寶要潤滑油。牛傳寶嗆道,“幾個蠢貨,會做什哩事。”說完自己踉踉蹌蹌走到田里,一點水碰不得,只揀干的地方走,點了機油,自己撥弄了一下,再踩幾次,運轉如常。

  “這不就好了莫。”

  “你厲害,就接著踩噢,我們割禾,你打谷。”

  “各旁邊到處是水,我才懶得做,”背著手回去了。

  烈日高懸,一大三小開啟了夏日收割季。先用鐮刀割禾,割完一路,兩人送禾,兩人踩打谷機脫粒。脫粒完裝袋,只裝五十斤,方便背運。袋子放上獨輪車,運回來,曬谷場上鋪開篾折。倒好谷子,用笊籬推平,黃玉蓮負責看守。

  如此重復,每天累到叉腰,汗流浹背,氣喘吁吁。然后馬不停蹄種晚稻,有諺,晚稻全靠伏天長,種得越早越好。可因為無人犁田,只能等到別人犁好,再找村里人幫忙,之后羅梅又領著三個孩子,把晚秧插好,才算是結束了這漫長的農(nóng)忙季。

  農(nóng)忙結束,三個孩子都黑成了炭,瘦了一圈,小玲也從小學畢業(yè)了。羅梅心里有個不詳預兆,像塊石頭一直壓在她的心上。

  羅梅試探性地問,“小玲中學的學費怎么籌?”

  牛傳寶說得決然,“還讀什哩中學,女仔家沒得讀。”

  “怎么就沒得讀,讀到初中也是好的,嫁人都好嫁點。”

  “女仔家里,要讀幾多書,讀又讀的不好,讀個光明經(jīng)。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幫別人家養(yǎng),我沒各多閑工夫。”

  小玲在屋外聽得真切,一串眼淚就淌了下來。

  之后幾天,羅梅也盡了最后的力,算是吹枕邊風,可撼不動山。

  牛傳寶說得現(xiàn)實,“我現(xiàn)在又沒錢,她要讀書,屋里人還要吃飯呢。”

  看到小玲的神色沉郁,羅梅也猜到了,看著小玲嘆氣。

  “小玲,生在這個家里,是你的不幸,媽保不住你,初中是沒法讀了。”

  玲說,“不要緊,我有好多同學也不上初中。”

  此時,小玲十四歲,一天之內(nèi),又長大不少。說是不在乎,卻還是在新學期開學之后,跟著上初中的同學到鄉(xiāng)里的中學去看上一次。又是在一起的女同學從中學回來之時,聽她們講學校的種種見聞,她仍然夢想著自己能回到學校,可這樣越來越加重了內(nèi)心的憂傷。當時間越來越往前推移,她終于認定自己再也不可能回到學校大門。

  輟學后,小玲有了更多工夫,可以整日幫羅梅做飯、喂豬食、打掃屋子。為節(jié)省家里的吃穿用度,還會在春天到田地里采野草、西葫蘆、梅花草、芋荷草、弦斑、蘭花草、馬蘭頭等,可做豬草、野菜,還上山去采點野蘑菇,茶樹菇、雞樅、野香菇、野生黑木耳。她聰慧,能分得清哪些野菜、菌菇能吃,哪些有毒。有時早上出門,中午采一大筐回來,省了買菜錢,也省下地去種經(jīng)濟作物。豬吃得好,長得也快,三頭豬膘肥體壯。

  由于天氣太熱,牛傳寶不再每日臥在高床,在大廳里擺出竹床,拿把大蒲扇,日日搖著,倒像個上了年紀的老太。有時外面的蛙聲太大,吵得他心煩,就一個人到族兄牛傳元家逛,眼紅一下他新買的摩托車。感嘆道,自己的那輛舊摩托,撐死也就一百的排氣量,叫起來的響聲像打炮,騎起來像頭老邁的驢,而這輛是一百五朝上,騎起來是奔騰的馬,拉也拉不住的,可再怎么眼紅,一買不起,二怕加重自己的老寒腿。牛傳寶惜命,在這個盛夏的熱燥之下,雖然腿的癥狀已經(jīng)明顯減輕,可仍然不肯下地,一是謹慎,二是享了大半年的福,不想再忍受地里刨食的辛苦。皮膚養(yǎng)得越發(fā)白嫩,像抹了脂粉的婦人,被牛傳元調(diào)侃,養(yǎng)了大半年,變成了白白胖胖的小豬崽。

  雖說小玲忙前忙后,為羅梅減輕了很多負擔,可牛傳寶躺在竹床,看著小玲在眼前晃來晃去,還是像看到天生的仇人,“沒出息的,也就會在屋里混,一分錢賺不到的。”小玲也盡量躲避著牛傳寶,不然平白無故挨一頓罵,即使羅梅過來幫腔,也只是把火力分散了而已。

  看著小玲輟學,小波也知道唇亡齒寒的道理,所以功課也認真了許多,不會貪玩到把前一天的作業(yè)拖到第二天早上來趕。在這片暗幕之下,也只有他還能得到父親偶爾的溫存。

  當小波走到牛傳寶面前,父親一聲喝道,“波仔,過來!”小波就嘟囔個嘴,像個犯錯的孩子乖乖地站到他的跟前。“我告訴你,你是家里唯一的寶,曉得不,老牛家的香火就靠你來傳,好好讀書,別人家都沒得讀,就你有得讀。然后輕輕捏了捏他的臉,揪了揪他的命根子,快去寫作業(yè)。”

  小波微微點頭,“嗯,我曉得了,我要好好讀書。”

  年級越往上升,小波上學的路也愈加孤單,一是因為之前牛澤清、牛澤義等伙伴們小學畢業(yè)后,輟學去打工了。二則是許多孩子騎上了自行車,只留下他一個人走路。

  上學路上,看到同學得意地騎車向他炫耀,“來追啊,以前你跑得最快,現(xiàn)在怎么追都追不上我們了,哈哈。”就連那個笨笨的牛澤文,在小學二年級留了兩級之后,也上了高小,更騎上了嶄新的自行車,向他招手,“你的自行車在哪里,跟我一起走哦。”

  小波妒心大起,氣不打一處來。看著一輛輛自行車蹬得飛快,自己只能在后面吃灰,形單影只,望眼欲穿,心里越發(fā)抱怨起父親。步行上學,總要經(jīng)過路上的那片野墳。野墳在出村外一里的路旁,除了一些年久的老墳,就是因為附近的小煤礦里經(jīng)常出礦難而添的新墳。事故通常是瓦斯爆炸,煤礦太小,支撐礦體的只有幾根碗口粗的杉木,所以遇到爆炸,一個小煤礦就塌下去,把下井的人全部埋在里面。

  一次礦難要死至少一兩個人,人埋到煤坑里去了。沒了遺體,做喪事之時,就撿些生前的衣服,直接埋在附近的墳山上,做一個衣冠冢。墳山距路邊也不過幾十米。這些年來,山上的新墳一個個冒出來,像雨后春筍。

  墳頭上掛著像白水泥墻一樣奪目的幡,隨風起舞,草紙被吹得滿天飛,直至鋪滿地面。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雨水日曬侵蝕之后,會漸漸發(fā)黃,腐爛,像一塊塊碎掉的裹尸麻布,陰森可怖。

  他想起了之前聽來的鬼話,在墳地里,有些冤死或者慘死的人,冤情越重,上面的鬼火也就越大,有時在夜里,還會啼哭,這是在哭訴冤情,哭聲嗚嗚咽咽,持續(xù)上大半夜。或者想起在碟片里看來的僵尸片、鬼故事的,多數(shù)是林正英拍的經(jīng)典港片或者日本的鬼片,每一個都能把人嚇破膽,又聽人說厲鬼、冤鬼會在天黑之時出來活動,尋找生前的仇敵復仇。

  隨著路途向前,恐懼會漸漸地累積。之前結伴而行時,他并不最那個最膽小的人。總要捱到一些人先禁受不住之時大喊,“嚇死人了,我要趕緊逃出去”,雙腿咯噔咯噔地跑起來,其他的孩子一看也全都受驚,就這樣瘋也似地玩命地往前狂奔,直到跑遠了,才停下腳步,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過了之后又大笑起來,后面跟著跑的嘲笑領頭的,“你真膽小,講幾個鬼故事就嚇跑了,真是個膽小鬼,你就該和那里面的鬼一起作伴。”“嗨,你不也一樣,你要是有本事,就一個人站在那兒,不要跑啊。”

  過往的事這樣時時回蕩在牛小波腦際,可想起以前的害怕更多帶著歡快的意味,恐懼并不需要一個人承受,這時的孤單卻像放大鏡,將恐懼無限延展。小波走到這里時,心里一個勁地對著自己嘟囔,不要怕,不要怕,這就是一座小小的墳山而已。然后一陣陰風吹來,那些最不愿想起的鬼故事一下子涌上來,心里立馬像真碰到惡鬼一樣受驚,撒起腿來,使勁地蹬步,逃離魔鬼煉獄,即使跑遠一公里外,仍是驚魂甫定。

  看著騎自行車的孩子越來越多,與小波走路的伙伴自然越來越少。他也想向家里說,自己也要買一輛。先是問母親,母親只說家里沒錢,等稍微賺點錢就給你買,可小波知道,家里的經(jīng)濟條件遠不如以往,這句話更像是一個沒法兌現(xiàn)的獎票,是不會有多少可能實現(xiàn)的。等到快過年了,父親偶然因為一件事心情好,把他抱在懷里,小波說外面好多自行車,家里能不能也買一輛。

  牛傳寶立馬把他摜到了地上,呵斥說,“就曉得偷奸賣懶,騎又不會騎,買什么鳥自行車。”自此,小波再不奢望,還是每天早上六點半起來,然后步行近一個小時到八里外的小學。等幾乎快到學校的時候才看到騎著自行車飛馳過來的伙伴,揚起一陣塵土,全是滿臉的得意。

  小波在學習上的聰穎始終讓他保持著名列前茅的成績,即使因為頑劣的天性做出些讓老師哭笑不得的事,也只讓老師覺得天真可愛。可這點課堂的成績越來越難以掩蓋心里逐漸被放大的憂愁,離群索居的時候比之前任何時間都多。好在同學李少華會過來幫他排解,一個人小時候經(jīng)歷些苦難,會幫助自己快快長大,他的爸爸就是這樣說的。人生的路還很長呢,為什么要為這樣一點事而煩惱呢。這時,小波才會放下憂愁,繼續(xù)和伙伴們跳房子、皮筋,打酒瓶蓋,到學校的后山去找馬蜂卵,到河里去游泳,到田里去摸泥鰍、黃鱔。

  牛傳寶雖然天天過著逍遙日子,卻并不是全無煩惱,他也知道這樣下去,遲早坐吃山空,也想到出外去打工賺錢,但總沒有勇氣。有時在羅梅面前說起,羅梅總說,“你要吃得了這個苦,也就不會連地都不去看了。”

  “你懂什么,等我養(yǎng)好身體,我就出去掙大錢,我有的是本事。”有時想著想著,沒來由地呵斥著:“你這個頭發(fā)長見識短的娘們,作田能掙幾個錢,我遲早是要出去的。”羅梅也不生氣,只是一笑置之,畢竟在一起過了那么久,牛傳寶的人怎樣,再清楚不過。

  牛傳寶的氣性并沒有隨著休養(yǎng)而減退,小海在農(nóng)活忙完之時,暫時回了外婆家。小玲和小波也總是躲著他,羅梅經(jīng)常因為忙農(nóng)活家務而不著家,讓牛傳寶連個撒氣的對象也沒有,就看著黃玉蓮老邁的步子在廚房和臥室間來來回回,自然成了被罵的活靶子。她年事已高,也越發(fā)成了牛傳寶眼里的累贅。可在罵過之后,黃玉蓮竟不像以前那般頂嘴,而是直接離開家,走到牛德旺家去訴苦。牛傳寶是連動嘴的對象都無了,所以越來越無趣。

  牛德旺的老母親楊桂金剛從鄉(xiāng)里的弟弟家回村養(yǎng)老,跟她年紀相仿。一向無人說話的黃玉蓮也算是在晚年找到了一個能說話的伴,出去的次數(shù)也是越來越密。楊桂金也是年紀大了遭兒女嫌棄,各家都不想贍養(yǎng),所以只能一家呆上個一年半年,被趕得各家跑。兩個人一見了面,就是互相訴苦,說是養(yǎng)兒防老,其實根本防不了,到頭還是得靠自己。一旦碰上個不孝子孫,不說享享清福,一輩子的苦吃不完。

  牛德旺新蓋了一棟磚瓦房,就讓楊桂金一個住老宅,好在身體尚可,還能自己做飯。又嫌大土灶麻煩,只用一個泥爐子,每日點些小松枝、松毛當柴火或者直接燒木炭做飯。

  在小波眼里,這個家也徹底成為寄居的地方,他為了逃避這些家庭風波,總是去找自己的伙伴玩。然后因為各種事而遭到同伴的恥笑,再也沒了以前做孩子王似的神氣。可也仍然逃不過父親的魔爪,經(jīng)常因為回家晚了遭到父親的毒打。

  小波原本無憂無慮的夢里,一下子多了許多陰霾。經(jīng)常夢的上半部分還是在野地里追逐嬉鬧,后半部分突然就出現(xiàn)了許多魔鬼、精怪追過來,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就像電視里放的西游記,自己原本是神通廣大的美猴王,可到后面自己越發(fā)像那個被所有妖怪盯著的唐僧。

  當小學的最后時光流逝,這樣小波在兩頭冰火里讀完小學,中學已經(jīng)在離小學更遠兩里處向他招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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