馳鶩帶著吃飽喝足的翊蕊沿著湖上了路。
翊蕊腿上蓋著外袍,靠在馬車上,瞧著附近的風景有些眼熟。
“這里我們是不是來過?”她歪頭看著馳鶩。
“那條鯉魚便是從這片湖里抓的。”馳鶩道。
翊蕊頓時傻眼,她指著這條路,用懷疑的語氣道:“這么說這條路我們走過?我們昨天那么多路都白走了?”
“沒走過。”馳鶩目光眺望至湖對岸,道,“我們走過的是對面那條路,現在的這條路雖然有些偏離,但也不是走不到感業城的。”
“還需多久?”翊蕊蹙眉,若再在找路上花太多時間,恐怕不能及時帶趙太后回京城了。
“日落時能到。”馳鶩瞧出了翊蕊的擔憂,放輕語氣安撫她,“你若著急,我可騎馬帶你。”
馳鶩剛話落,便見翊蕊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她有些期待的瞟了兩眼馬,問道:“真的可以嗎?”
在神界屬于年輕者的花神從來沒有騎過馬,下凡歷練這么多年不是沒有想嘗試過騎馬,只是見那國公府公子摔了一次,斷了腿后半生只能在床上修養,便不敢去碰了,再者便是人懶,騎馬是個力氣活,有騎馬的時間睡覺要更舒服點。
前幾日遭遇土匪,翊蕊坐的那馬沒有鞍,她亦不敢駕馬,在馬上被風吹得不能動彈,完全沒有體會到一點騎馬的樂趣。
馳鶩聽了翊蕊的話,直覺自己說錯話了,他抿唇沉默,偏過頭不看翊蕊。
翊蕊見馳鶩故意躲著她,不由得往他那兒縮了縮,抬手碰了碰他的袖子。
馳鶩微微嘆息,他似是妥協道:“若是不急還是不要騎馬的好,騎馬并不好受,你還受了傷。”
“我很急。”翊蕊微微睜大眸子,她又扯了扯馳鶩的衣袖,“我特別想念淡珠,若是能早些見著她我的心也好早日安穩下來。”
在翊蕊看不到的地方,馳鶩聽了話眸光黯然下來,他不再理翊蕊。
翊蕊等了許久都不見馳鶩答應她,不免疑惑,又扯住他衣袖。
馳鶩轉頭看翊蕊,如深潭一般的眸讓她有些發冷,不知為何,馳鶩像是生氣了。
翊蕊側過腦袋,喃喃自語:“不就是想讓你帶我騎馬嘛,還生氣了。”
“沒有。”馳鶩語氣僵硬,他道,“過了前面那條道,我便帶你騎馬。”
“真的?”
“真的。”
翊蕊頓時又開心了,她微微瞇著眸子看向前方的路,有些遠,看不到盡頭,但也不影響她對騎馬的期待。
翊蕊抬著腿移動,搭在馳鶩旁邊,馳鶩側眸瞧她,順手給她把偏移的衣袍蓋好。
“馳鶩,你說這條道還有多久能走完?”翊蕊抬手放在額頭上,遮擋住斜下的陽光,瞇起雙眸瞧著遠方,“我怎么覺得很遠呢?”
馳鶩不說話,翊蕊也沒再追問,自言自語道:“遠一點沒關系。”
遠一點沒關系,所以睡一覺,等這條道走完了,馳鶩會喊醒她,然后帶著她騎馬。
翊蕊靠著馬車沒一會兒便睡著了。
馳鶩拉停馬,走近翊蕊,習慣性把她抱起放進馬車里。“最喜歡的事情是睡覺么?”似是在對翊蕊說,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睡夢中做了一個十分短暫的夢,是自己已經在草原上,騎著馬,感受秋風掠過臉頰,狂熱與自由之感讓人熱血沸騰。
再一瞬,翊蕊睜開眼睛。
馬車里黑漆漆的,她不知現在幾時,連忙抬著受傷的腳跳到門旁拉開車簾。車已經停住,她抬眸,眼前是一扇高大的城門,上面刻上三個大字。
“感業城。”
再抬眸,太陽已經開始徐徐下落,橘紅色的光傾灑下來,翊蕊側目,看著那被柔光籠罩的人。
“你沒有叫醒我。”翊蕊蹙眉,“你騙我?”
“這條路走到盡頭,便是感業城。”
馳鶩的聲音淡淡的,叫翊蕊一下子愣住,她朱唇輕啟幾許,最終一言不發,進了馬車。腳上的傷還沒好,踩在馬車上是傷口被壓迫的痛,翊蕊冷汗從額頭上冒出,她走得有些艱難。
馳鶩依舊是那副淡然的模樣,夕陽落下的橘光映進他的眸,像是一片平靜的湖泊在夕陽下被投射一道光影,光影中隱約映襯出一個人的背影,馳鶩寬大的袖袍下五指緊握,隱隱有血液從指縫間冒出。
“對不起。”
他說得極小聲,但聽力極為敏銳的翊蕊還是聽到了,她微微愣神,是啊,她是受傷的,騎馬根本是不可能的,馳鶩也沒騙她,那條路走完便能騎馬。只是路走不完,馬也騎不上。
突然,一陣烈風吹過,原先被掀開的車簾又被吹得閉了上,這一道簾隔絕了兩人的視線,馳鶩微微斂眸,眸中露出難過的神色。
一個戴著白色面具的人出現在城門口,他遠遠看著馳鶩,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馳鶩似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他轉頭看向站在城門口的人,那人走向前來,開口道:“安歌說公主的侍女已經脫離危險了。”
翊蕊在馬車里,聽到外面男人說的話,眸中瞬間動容,
“去藥房。”馳鶩淡聲。
“是。”男人跳上馬車,頂替了馳鶩馬夫的位置,駕著馬進了城。
翊蕊悄悄掀開窗簾,這感業城不似京城繁華,街上有些冷清,外面的小攤大多都擺著賣小型佛像。因著周邊的感念寺,這感業城白日里的人流量算是頗大的。
馬車行駛沒多久停在了一個藥房門口,翊蕊瞧著這藥房,裝修的風格不太像是奕德的,總覺著眼熟,但若真計較起來會覺得這藥房四不像。
突然,外面有了動靜,馳鶩掀開車簾,翊蕊同他四目相對。
翊蕊保持著掀簾的東西不變,就瞧著馳鶩一步一步靠近她,然后一言不發的把她抱了起來。
在馳鶩觸碰她的一瞬間,翊蕊竟沒有一絲的排斥,她的瞳孔微微放大,顯然是有些震驚。
外面等待的人見馳鶩抱起她,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活像見了鬼。
“她她她……”他說了好半天,硬是一個字都沒憋出來。
馳鶩給他投去一個警告的眼神,他瞬間噤聲,驚異的眼神一直放在翊蕊身上。
翊蕊垂著頭,馳鶩看了她一眼,抱著她進了藥房。
剛進藥房便聽著“砰”的一聲。翊蕊抬眸,看到了一個女人,女人雙瞳剪水,一身素衣襯得她溫柔素雅。她手中端著的藥不知因何摔在了地上,她的雙眸瞪大,有些失神。
“安歌,過來。”馳鶩沒有太注意女人的失態,他微微蹙眉盯著翊蕊的腳,抱著翊蕊找到了一個有凳子的地方,把她放下后便握住她的腳踝,脫了她的鞋。
鞋脫下,馳鶩分明看見鞋里滲進去的血跡,神色一下變得恐怖,周身的低氣壓讓白色面具男人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我想見淡珠。”
“安歌,給她看一下。”
見馳鶩無視自己的要求,翊蕊縮了縮腳,卻只覺腳像是被鐵焊住,完全動彈不得。馳鶩抬眸看著翊蕊,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柔和下來,他道:“先瞧傷口。”
安歌那邊回過了神,她急忙走了過來,蹲下瞧著翊蕊的腳,微微蹙了眉道:“我給你脫襪,可能會有些疼。”
翊蕊抿唇,微微繃直了身子,馳鶩看向她,從懷中拿出蜜餞遞給她。
翊蕊愣了下,接著接過蜜餞,甜膩感蔓延口腔。
“傷口有些深,我去拿些藥給這位姑娘敷上,藥一日一換,可千萬不能再用力了。”安歌起身,走向那一排排的柜子尋藥。
翊蕊看著她,心中有些驚訝她居然一瞧就知道自己用了力。
安歌取藥很快,她拿著一個銀瓶過來,正蹲下準備給翊蕊上藥,便被馳鶩拿去了藥瓶。
“布。”馳鶩打開瓶子輕嗅。
安歌愣神了幾秒,無言起身去取布。
白色面具男人在一旁看傻眼了,他的視線在馳鶩和翊蕊間瘋狂流轉。這輩子也想不到自己會見證這一幕,特別是還聽到那人問的一句:“痛不痛?”
在做夢嗎?
上完藥,馳鶩又輕柔的給她包扎好,包完,翊蕊抬腳瞧著馳鶩的杰作。
低頭看著馳鶩,一字一句道:“我要看淡珠。”
馳鶩起身抱起她,視線移向安歌。
“勞煩帶路。”
安歌眼神復雜的看了翊蕊一眼,帶著眾人去了后院。
“淡珠姑娘便在這屋。”安歌側開身子道。
里面突然有人推開了門,一名小童從里面端著碗走了出來。
去塵突然看到這么多人,被嚇了一跳,連忙躲在安歌身后。
馳鶩抱著翊蕊進了屋。
屋內,淡珠正呆呆的看著自己的腰牌,突然又聽到了門響的動靜,她抬頭,一下子呆住。
“公……公……公主。”淡珠輕輕眨了眨眼睛,確認自己沒看錯后鼻尖一酸眼淚嘩啦嘩啦就流了出來。
躲在安歌身后的去塵傻眼,照顧這姑娘的這些日子他差點便以為這姑娘沒有感情。
淡珠掀開被子從床上下來,快步走到翊蕊前面,她顫抖著手,想靠近又硬生生縮了回去。
“您怎么了?”淡珠的視線先是移過馳鶩,后定格在翊蕊腿上,“受傷了嗎?”她眨巴眼睛,眼淚一大顆一大顆的順著臉頰落下。
“我無事。”翊蕊示意馳鶩放她下來,馳鶩會意,把她抱在床上。淡珠連忙跟著坐在旁邊。
“你還好嗎?”翊蕊拉著淡珠的手,“傷好了嗎?這些日子有好好吃藥嗎?”
“奴婢很好。”淡珠又哭又笑,“差點以為再也見不到您了,奴婢以為您,以為您……”
翊蕊抬手摸了摸淡珠的頭,笑道:“以后可不能那么做了。”
淡珠低頭,抽噎道:“那奴婢可能是不能聽您的了。”
翊蕊輕輕嘆了口氣,她道:“下次不會讓你擔心了。”
“公主說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