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年初二，是個夏天。她中途求學，成了轉(zhuǎn)校生。

　　班主任老王帶她進來時，班里的人都已經(jīng)沸騰了。

　　我坐在最后一排的位子上，最靠近垃圾桶。

　　抬起頭，拿起筆量時，都覺得她好矮小，還弱不禁風的。

　　不過她聲音很好聽，像是窗外的麻雀。

　　她說“大家好，我姓吳，名因果。”

　　無因果，名字簡單易懂，不難記。

　　 2

　　沒辦法，就我前面空位大，她只好坐在我前面。

　　她的辮子又長又粗，都耷拉到我桌上了，索性無聊就開始玩起頭發(fā)，發(fā)質(zhì)的確不太行。

　　不過她好像很生氣，扭過頭來瞪著眼。

　　我仔細一瞧，臉上留著的是雀斑，難不成她真是麻雀變的。

　　下課后，她在和老王理論，這陣仗八成是告我的狀。

　　我尋思著這小麻雀人看著不大，氣度卻忒小了點。

　　 3

　　揪她的辮子成了三天兩頭必干的事，日常還是睡覺。不過老王一來她會善意提醒我，為此我也很少被老王罰。

　　課后趙佑來約我打球，他是我的發(fā)小，也是個混蛋，光泡妞就甩了六個。

　　每次打完球回來，她都靠在講臺上。我過去看她都不知道，原來是抄著黑板上的筆記。

　　不過，上課前值班生會擦掉，她動作很慢，總會抄不完。

　　所以此后，課上我只干三件事。

　　睡覺，揪辮子，還有抄筆記。

　　 4

　　我又一次睡到放學，忽然聽到窗外下起了大雨，猛然想起自己沒關(guān)窗，一瞬間驚醒過來。

　　抬起頭不料撞上了啥，我近距離的看，原來是只受驚的小麻雀。

　　她好像沒有帶傘，一直在等雨停，我是個好人，當然是陪著她等雨停。

　　不過天公不作美，越下越大。

　　我只好半路截了傘，送她回家。我撐著傘，她看向外面的雨有些惆悵，羨慕的說著淋雨奔跑時最靠近自由。

　　我見雨勢小了很多，便跑了出去。我扭過頭，她一直在笑，頭一次見她那么開心。

　　 5

　　老王提議要野炊，是我求的，他成了我后爸。

　　我想帶她去玩，去諾湖灣游泳，河邊捉蟹，草地里放風箏。

　　山邊的木槿花開的正旺，我問她喜歡嗎，若是喜歡我就摘下給她。

　　可她說，那朵花很好看，踮起腳也摘不到的。

　　還勸我不要打花的注意，說是脫了根活不長。隨后我?guī)ビ斡静贿^她不會，我拍著胸脯說一把教會。

　　她才同意下水，我玩的很開心，但她看起來好累，我送她回家也被她拒絕，她對我說明天見。

　　 6

　　可那天后，她再也沒有來學校，我找老王問清楚，他告訴我原來她身體一直不好，才陸續(xù)轉(zhuǎn)校。

　　我終于知道那個病，是心臟病。

　　趙佑打聽到住址，我又跑向醫(yī)院，透過玻璃窗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小麻雀。

　　病怏怏的沒了活氣，又長又粗的辮子也沒有了，我買來一頂假發(fā)，發(fā)質(zhì)很柔順她應(yīng)該會喜歡。

　　放學后我都會跑過來和她聊天，等她醒了一定要帶她去朱戈大哥家嗦粉，因為真的很好吃。

　　我在花店買了木槿花的苗，放在她病床旁的桌上，每次都會來澆水，我想總有一天會發(fā)芽開出花。

　　 7

　　她終于回校了，戴著我送的假發(fā)，還是以前的矮小身板，不過更消瘦了。

　　在同學們的鼓掌聲，她背著書包，緩緩下了臺，我知道她會戰(zhàn)勝于惡魔。

　　她笑著看著我，酒窩掛在嘴角，說木槿花開花了的時候很美。

　　我?guī)ム路哿耍旄甏蟾缂业模f和我說的一樣，真的很好吃。

　　她食欲好了起來，身體長了些肉，我們?nèi)シ胖L箏，在草地上奔跑，躺在那看蔚藍的天，幾只麻雀撲著翅膀，在自由的飛。

　　 8

　　我覺得好美好，美好到我眼角掉了淚。

　　這是課間，老王在臺上說很遺憾，她沒有搶救過來。

　　第一次，我沖向臺扯起他的衣領(lǐng)，并不是討厭他，而是他怎么可以咒她，說那么不吉利的話。

　　趙佑那小子過來拉開我，讓我認清現(xiàn)實。

　　對話框的對面，她的頭像還是彩色的。

　　聊天記錄里是我夸她聲音好聽，嚷嚷著要她給我唱歌，她不耐煩給我發(fā)了幾首，還一直躺在我收藏夾里。

　　什么是現(xiàn)實，現(xiàn)實都包含虛情假意。

　　我不想認清。

　　 9

　　冬天來了，南方小鎮(zhèn)下起了雪，我習慣的去天臺抽煙。

　　忽然發(fā)現(xiàn)一只奄奄一息的小麻雀，我急忙抱在手心里，煙都掉在了雪里熄滅了。

　　不過萬幸救活了過來，小麻雀開始好轉(zhuǎn)，喜歡蹦蹦跳跳的歪著頭，我也因為它跟著走出了那段陰霾。

　　它除了不會說話，出門時會飛來飛去，累了就站在我肩上，很聽話。

　　不喂它吃的時候，會生氣的瞪著眼，像極了她，我的手都怔住了。

　　我笑了笑果然她就是麻雀變得，總愛瞞著我。

　　但是我也瞞了她，就是最后那七個字。

　　我喜歡你吳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