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色甲殼蟲駛上公路。

　　車里電臺都沒開，露西亞默默看著腳尖，表情就和自閉癥一樣。希伯倫路距離國王酒館公寓并不算太遠，杰西卡很快就把車開到目的地，輕踩剎車緩緩停在門口：“好了，露西亞，地方到了。”

　　“露西亞？”見女孩沒反應，她只好拍拍對方的肩膀，露西亞這才一眨眼睛抬起頭來：“啊？噢......抱歉，我剛才在......”

　　“沒關系。”

　　杰西卡看著她：“我還有別的事情，所以你自己下車吧，回去聽聽你喜歡的搖滾，然后快點把那個渣男忘掉就好了。如果你實在沒錢付房租，我可以考慮借你一點，但別指望我會一直掏錢，我可沒愛上你呢。”

　　露西亞嘴角勾了勾，很快又放下來：“謝謝你，杰西。”

　　“嗯哼。”

　　看著失落的元氣少女消失在公寓大門，杰西卡轉動方向盤，繼續把甲殼蟲駛向弗尼瓦爾花園。現在剛過12點，自己還有一個下午可以閑逛，不如就繼續之前的計劃。至于露西亞那頭，說實在的，兩人之間確實還算不上朋友關系，所以她暫時也不想再繼續干涉這件事。調試好車載電臺，杰西卡搖下車窗，開始分心思考“蝰蛇夫人”的第一步行動。

　　九頭蛇在世界各地都有據點，以各大洲做初步劃分，每個大洲的九頭蛇勢力還通常分屬一個以上的不同派系，其中以北美最為錯綜復雜；而具體到每個派系，還會細分出大大小小的頭領。根據蝰蛇夫人歐菲莉亞·薩爾基斯坦的記憶，杰西卡已經從中看到很多熟悉面孔。雖然風險越高、收益越大，可黑光軀體再怎么厲害，剛起步就挑一個“蛇頭”動手也不現實。

　　這幫人一個比一個能藏。

　　逃跑的本事當然也不會差。

　　像電影里那種十幾個人殺進莊園、干掉目標然后奪取全球性犯罪帝國這種安排，只能說編劇不太想帶腦子，現實里這么干成功率實在太低。就算真有這種好事，杰西卡也不覺得自己能碰上，還不如踏踏實實找個小頭目。

　　啊，快到了。

　　弗尼瓦爾花園距離國王酒館公寓不算遠，杰西卡找到一個停車位，從后座取出了自己的吉他盒。甲殼蟲這款車尺寸比較小，而且只有雙扇門，乘客想要進入后座還必須得先放下前排座椅。當時選這輛車，杰西卡就沒打算讓后邊坐人，但即便如此，吉他盒這么個大塊頭在車里騰挪也夠麻煩的了。

　　此刻的天氣還算不錯，一般到了正午時分，這座城市降雨的可能性會稍微降低一些。聞著清新的泥土氣味，杰西卡踏上公園磚石路，身邊已經有不少飯后出來散步的游人。倫敦經常下雨也有個好，那就是陽光一般都不怎么強烈，更何況對于大部分白種人來說，曬太陽反而是種享受。

　　這座公園大部分是草坪，因此也很方便那種合家歡類型的出游，杰西卡沒走多遠，兩只小狗便撒歡似的湊過來。狗主人是個胖胖的中年男子，他快步跟著大聲呼喚，卻阻止不了寵物們繞著杰西卡轉圈子。

　　“抱歉女士，我想它們有點太興奮了。”

　　胖男人一邊喘氣，一邊摸摸禿頂的腦袋：“噢，我好像沒在這附近見過你，你是第一次來弗尼瓦爾花園嗎？”

　　“是的，而且我在尋找一個舞臺。”

　　杰西卡摸摸兩顆狗腦袋，又指指自己背著的吉他。

　　“哈！我明白了，快去河畔觀景道吧！那里的風景就和你一樣漂亮，女士。”胖男人指指身后：“而且河畔觀景道很寬，藝術家們都喜歡在那里挑地方，你一定會喜歡的。哦對了，我叫瓦爾，我就住在這附近，如果你以后常來，你還會見到我的。”

　　“杰西卡，很高興認識你。”杰西卡和胖男人瓦爾道別，快步轉進河畔觀景道，波光粼粼的泰晤士河漂著小帆船，像是一副靜止的風景畫。對著河面做了幾次深呼吸，杰西卡放下吉他，心里有些后悔自己忘掉了之前購買相機的念頭。

　　過幾天就搞一臺。

　　靜靜看著小帆船，她整個人都開始放松下來，大腦仿佛陷入淺眠，只剩下似曾相識的畫面反復播放。自己上輩子的雙休日通常都會奉獻給各種直播項目，等到周一周二的調休，一睜眼睛就已經是下午時分。每次一到這個時候，倦意和慵懶就會綁架著身體，打開手機下單一份外賣；好不容易坐到電腦前，東搞搞西搞搞就已經到晚上了。

　　極少數時候，自己會走出門，做個定期的核酸檢測，或者去便利店買點喜歡喝的科羅娜啤酒。整段路途并不遠，他也懶得戴耳機，穿梭在煙火氣彌漫的小巷中，陽光透過樹梢，就會帶來獨一無二的舒適愜意。

　　只是......感覺好遙遠。

　　我已經是個完全不同的人了。

　　杰西卡抬起雙臂，手指纖細修長，肌膚細膩柔滑。如果上輩子能有這樣一副皮囊，或許自己整個人生的經歷也會完全不同吧？不會再羞怯，不會再自卑，也不會再自我厭惡和放逐；和父母的關系也會更好，可以放下所謂的臉面去擁抱，或許就連自尊心都能變得高貴。

　　......我怎么還在想這種事？

　　摸摸額頭，杰西卡重新提起吉他盒，繼續沿著河畔觀景道前進。蜘蛛女俠被洗腦操控多年，本就破碎不堪，因此對于性格等方面的影響反而比較輕微，遠不如蝰蛇夫人等其他被吞噬的人。也難怪望著湖面，本應是杰西卡的愜意時光，心思卻莫名偏到了沃森先生那里去。

　　走著走著，吉他的聲音隨風飄入耳朵。這里的步道確實如胖男人瓦爾所說，寬度幾乎可以容納兩臺汽車并排，哪怕一側用來布置場地，另一側也不影響人們通行。

　　很快，杰西卡便看到前方一群人。

　　演奏者是一對抱著吉他的男女，他們緊靠石欄背對河面，而聽眾們則是集體往后挪，排列坐在草坪上，中間為前方路人通行留出余地。從一些聽眾手里的樂器來看，這應該是個輪番表演的活動，他們大概在等著輪到自己上去發揮。

　　“嗨！你好啊！”

　　頂著一張漂亮臉蛋，不論在哪都能更受歡迎，更何況身份和場景還很相符。一看杰西卡背著吉他，最近那個身頭戴紅色鴨舌帽的年輕小哥就主動起身打招呼：“你也是來參加表演的嗎？”

　　“我只是想來看看......”杰西卡話還沒說完，那頭的吉他男女已經結束了演奏，草地上二十幾個人報以熱烈的掌聲。紅帽小哥提前結束喝彩，轉過臉來露出抱歉的神情：“對不起，剛剛被打斷了，我之前沒見過你，你住在這附近嗎？”

　　“算是吧，主要我的街頭演藝證件還沒辦下來，然后有個叫做莫利斯·德里昂的人和我說這里不需要證件。”聽到杰西卡的話，紅帽小哥直接笑出聲：“哈哈哈哈，這確實像莫利斯能干出來的事情，但他說的沒錯，我們這個地方......”

　　說著，他大聲招呼旁邊的同伴：“嘿！伙計們，我們有新面孔來了！”

　　“哇！你真漂亮！”

　　“你好啊！美女！”

　　七八個人涌上來握手，差點弄得杰西卡身體里屬于沃森先生的社交恐懼癥發作，每張嘴里提出的問題幾乎都不一樣，她也只能分一下優先級：“我叫杰西卡，我彈木吉他。”

　　“杰西卡！”

　　紅帽小哥笑著一揮手：“這名字真棒，對了，我叫迪爾·斯蒂文森，我和莫利斯算是這個活動的組織者。既然你認識莫利斯，不介意的話，我們也可以算半個朋友了。歡迎你加入進來，杰西卡，對了，還有這些人......”

　　他擺擺手，示意圍上來的男女趕緊散開：“這些是過去幾年逐漸加入進來的，大家平時比較喜歡開玩笑，嘿嘿，希望你別介意，我們很快就可以相互熟悉的。”

　　“......行。”

　　被簇擁著坐到聽眾席的中后位置，杰西卡環視兩圈，沒見到莫利斯那個顯眼的锃亮光頭：“莫利斯去哪了？他今天不在嗎？”

　　“噢，他，額......”紅帽小哥迪爾卡了一下詞：“莫利斯現在大概還在警局里呢，前兩天他因為參加游行被逮捕了，可能再過一陣才會出來。那幫稅金小偷，拿了錢就只知道欺負平民，還好意思自稱警察。”

　　又一個被逮捕的？

　　好吧，不奇怪。

　　杰西卡屁股剛坐穩，迪爾就指著剛剛結束表演的那對吉他男女：“你也彈吉他的話，一定要認識一下勞倫斯和奧萊娜，他們這對組合已經在各種比賽上拿了不少獎了，算是我們這里最出名的一對。沒錯，就是你想的那個樣子，他們已經快要訂婚了哈哈。”

　　情侶啊？我剛見到一對散伙的，巧了不是？

　　“嘿！你要先坐著看看，還是直接上去來一段？”迪爾也不知道接待過多少個新人，說話一套比一套熟練：“我告訴你，直接上去來一段就是對你自己最好的自我介紹了，大家都會對你有印象的。相信我，杰西卡，而且我真的很期待你的表演，上去玩玩？”

　　“啊？現在？”杰西卡還沒反應過來：“這不是有順序的嗎？我直接插進來不好吧？”

　　“哎，有什么不好？”

　　迪爾站起身，拍拍手引來全場目光，然后覺著手掌對著杰西卡：“嘿大伙！我們的新朋友，杰西卡！要讓她先來一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