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舟山剛到哈爾濱便遇上了一場大雪,如天鵝絨鋪地。李舟山在中央大街附近找了賓館住下,向服務員打聽了冰雕節的信息。
他出了賓館,信步走在中央大街欣賞著俄式建筑。李舟山是有意看夜景,所以并沒有著急去兆麟公園。
找了地方吃了飯,李舟山又四處晃悠了好一會。直等到夜色降下,李舟山這才朝著兆麟公園走去。李舟山買了門票剛進了公園,就接到了王璐的電話。
王璐先是問李舟山吃過晚飯了嗎,接著又說了王毅河做假賬的事。李舟山眉頭一皺,心想玩都不讓玩的痛快。
自從李舟山開店,王毅河就來到了店里做事。因為王毅河為人周全老實,李舟山便讓他管理財務。
李舟山覺的王毅河挺靠譜的,他沒看出王毅河有做假賬的膽子。但是王璐既然這樣說了,李舟山不想敗興而歸,便對王璐說:“你打算如何處理?”
王璐用商量的語氣說道:“這樣的人留不得。”
李舟山思考了一會,說道:“你看著辦吧。”
王璐又閑扯幾句說孩子想爸爸的話,然后就掛了電話。李舟山把手機踹到兜里,嘆了一口氣。
這冰燈游園會自然是要晚上看,方才精彩。李舟山因為接了王璐電話的緣故,感覺像就餐時吃到了蒼蠅。
李舟山覺得事實肯定不全如王璐所說,說不定是劉云巧在耍奸計。李舟山根本沒有心思看美景,一邊走著一邊想事情,不巧撞倒了一位女士,李舟山趕緊攙扶起來道歉。
那位被撞倒的女士站起來就破口大罵,李舟山不住的低頭道歉。這時那女士的老公也聞聲趕了過來,夫婦二人夾攻李舟山。
李舟山覺得又沒有撞傷,而且他已經道歉了,可是對方還不依不饒,這樣未免太過分了。李舟山火氣就上來了,和那位女士的老公推搡起來。四周看熱鬧的人把李舟山和這對夫婦圍在正中間。
幸好有園區工作人員及時趕到,不然非打起來了。
李舟山處理完這場鬧劇,正準備轉身離開,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李舟山趕緊回頭看是誰。竟然是姜夢君笑嘻嘻站在那里,只是她以前的披肩長發不見了,換成了齊耳短發。
李舟山一下子呆住了,仿佛眼前的景象并不真實,他不敢眨眼,怕姜夢君在他眨眼時消失。姜夢君看李舟山呆住了,便推了推李舟山,開玩笑的說道:“難不成剛才那個女的把你的魂勾走了?”
李舟山被夢君一推,方才醒悟過來,聽夢君這樣說,他不禁一樂,笑道:“我的靈魂早出賣給魔鬼了。”
姜夢君聽了也是一樂。李舟山問姜夢君怎么來哈爾濱了。姜夢君笑道:“來看大雪紛飛啊。”
李舟山笑道:“你來著了,今年的雪勝于往年。”
園區工作人員能夠及時趕到,幫李舟山解圍,還是姜夢君的功勞。
姜夢君見這邊圍了一群人似乎是在看打架,她趕緊找到工作人員,領著工作人員來到現場。在工作人員分開人群時,姜夢君瞥了一眼發現其中一個人比較眼熟,她就沒有走,一直等在旁邊。
姜夢君一直在觀察那個熟悉的人,她越看越像李舟山。她繞到李舟山的對面仔細做了辨認,確定就是李舟山。
后來事情處理完了,李舟山要走了,姜夢君趕緊追上了李舟山。
兩個人面對面不知道要講些什么,尷尬的笑了笑。先是姜夢君開口說話了,她笑道:“你放心,我不是找你算賬的。”
李舟山笑道:“你要真是找我算賬的,我反倒不怕了。”
夢君問道:“這話怎么講?”
李舟山說道:“當初狠心和你分手,我覺得挺對不起你的。”
夢君說道:“你還知道是狠心噢,我都沒料到李舟山你的心腸有這般硬。”
說這話時姜夢君眼圈都紅了,她回憶起往事種種。李舟山低頭道:“是我的錯。”
姜夢君又說道:“也不能怪你了,讓你娶一個不愛你的女人,肯定會很為難的。”
姜夢君所說的,正是李舟山離開她的理由。
不過接著姜夢君換了一副輕松的語氣說道:“還說這些做什么,已經沒了意義。”
李舟山問了姜夢君的狀況。姜夢君便簡單的說了一些。姜夢君在和李舟山分手嫁給了馬天亮,還生了一個女兒,現在她做了全職太太,在家帶孩子。
姜夢君所說的,和李舟山了解的,基本上差不多。這些年,李舟山雖然沒有和姜夢君再有過聯系,但他還是默默關注著姜夢君的空間狀況。
姜夢君問了李舟山近況,李舟山也簡單的講了一些。李舟山看了看表,說道:“請你吃宵夜,怎么樣?”
姜夢君笑道:“求之不得。”
李舟山和姜夢君肩并著肩,走在中央大街上,找尋著吃宵夜的地方。姜夢君把手伸給李舟山,李舟山便心領神會的攥住了她伸過來的手。
兩個并不年輕的人,十指相扣,好像熱戀中的人。姜夢君看到一家俄式餐廳,便站住了腳,用目光征詢著李舟山意見。
李舟山笑道:“別站著,想吃就進啊。”
吃飯的時候姜夢君說起來看大雪的事,笑道:“以前有工作沒時間來,后來懷了孕行動不便也不能來,生了小孩,要照料還是不能來,一直等到今天才來。”
李舟山笑道:“雖然隊長這么不上心,可是冰城對隊長可是望眼欲穿啊。”
姜夢君前幾天在空間發了條消息,自稱“消極拖延隊隊長”。李舟山叫姜夢君“隊長”就是指的這個稱號。
姜夢君一聽樂了,笑道:“那個‘臨江獨釣’是你吧?”李舟山笑著點了點頭。姜夢君笑道:“我說這個‘臨江獨釣’怎么隔三差五就到我空間溜達一下,原來真是你啊。”
他們分手之后,刪了彼此的號。這個“臨江獨釣”是李舟山申請的小號,目的就是查看姜夢君的空間。
微信的興起,QQ空間已經鮮有人使用了,可是姜夢君這些年還是保持著這個習慣。她心中有數,知道那個是誰。她會把想跟他說的話,委婉的寫在上面。
寫的人很明白,他也了解,外人云里霧里。
姜夢君又問李舟山現在還看書嗎。
李舟山笑道:“浮躁的很,早沉不下心看了。”李舟山還記得姜夢君給了他許多姜父的書籍,可惜他只翻了幾頁。
姜夢君又問:“那還寫日記嗎?”
李舟山說:“離開成都的時候把之前的日記全燒了,也不再寫了,沒什么值得寫的。”
姜夢君嘆氣說:“好可惜啊。”
兩人陷入了沉默,各自吃著飯菜。李舟山覺得好生尷尬,這是以前和夢君在一起時從未有的尷尬。
李舟山笑道:“你說這火鍋里脊為什么是俄式大餐,分明是剽竊四川菜。”
姜夢君笑道:“大概是俄羅斯廚師做的吧,就像有的地板先運到意大利再運回國就是意式的。”
姜夢君看到李舟山用筷子仍舊翹著蘭花指,努了努嘴笑道:“你這樣還是夾不了丸子啊。”
李舟山笑道:“沒辦法了,改不了。”
姜夢君思考了一會,說道:“你知道你什么時候最可愛嗎?”
李舟山笑道:“不會是給夾丸子的狼狽相吧?”
姜夢君搖了搖頭。李舟山想了想,又說了幾個洋相,可是夢君依舊搖頭。李舟山聳了聳肩說道:“你倒是說說。”
姜夢君說道:“你和小商販討價還價的時候。一方面你不愿吃虧,另一方面又不好意思,所以最終呈現出來就是你紅著臉和小商販砍價。我就在站在一邊看著,覺得你可愛極了。”
說到最后,兩人又聊起家庭。姜夢君問道:“你老婆對你好嗎?”
李舟山說道:“好的很。”
姜夢君又問道:“那和我比呢?”
李舟山想了一會,說道:“不能直接比,她是屬于那種可以結婚過日子的。”
姜夢君笑道:“那你的意思是,我屬于只能談戀愛不能結婚的?”
李舟山沉默一會,說道:“也不能這樣講了。你是屬于可以對泣牛衣的,而她是大難臨頭各自飛的那一種。當然,我也并不怨恨她離棄,畢竟選擇了她,就要預想到這個結果。”
姜夢君很有興趣的問道:“你老婆兇嗎?”
李舟山說道:“她可算是溫婉可人,難得的佳偶良伴。”
姜夢君笑道:“那以后就沒人逼你吃冬寒菜了。”
李舟山笑道:“我們家里沒這種菜。”
姜夢君說道:“這簡單啊,像我這樣樂于助人的人,可以給你老婆送一些啊。”
李舟山笑而不語,他有點懷念那些不可復得的時光了。
夢君以前在和李舟山鬧脾氣時,曾經逼李舟山吃過冬寒菜,結果李舟山當場就吐了。這次嘔吐給李舟山留下了心理陰影,后來一次做夢,又被夢君逼迫,他竟然邊睡邊吐,不但吐的床上都是,還殃及了夢君。
夢君沒想到對他傷害這么深,從那開始便不再拿冬寒菜威脅他了。
姜夢君指著其中一個菜的雕飾說道:“這個好像是個閣子。”
李舟山看了看,點了點頭說道:“聞姊家有閣子,且何謂閣子也?”
李舟山說的話出自《項脊軒志》,他倒背如流,見到閣子就想到這句話。
姜夢君笑道:“你不是不看書了嗎?”
李舟山說道:“是不看了,這個《項脊軒志》是高中學的古文,我竟然還記得。倒是像《陳情表》、《出師表》這樣的千古名篇,已經全然背不出來了。”
姜夢君說道:“口說無憑,背一下《項脊軒志》。”
李舟山想了一兩秒便背了起來。從“項脊軒,舊南閣子也。室僅方丈,可容一人居”開始,一直背到“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結束,李舟山一字不漏的全文背了下來。
姜夢君說:“哎呀,你真能背下來啊。這篇課文好像沒讓背吧?”
李舟山點了點頭說:“的確沒讓背,是我自己背下的。”
吃完飯,出了餐廳,李舟山沒等姜夢君把手伸過來,他便攥住了。姜夢君只是一笑,說道:“我的手可沒以前光滑了,小心劃傷你的手。”
李舟山不答言,拿起她的手輕輕吻了一下。姜夢君突然想起一件事,問道:“那個電話是你打的吧?”
李舟山說:“哪個?”
姜夢君說:“就是地震的時候,我接到一個陌生號碼的電話,但是電話那端沒人說話。”
李舟山笑道:“我打過一次。”
姜夢君笑道:“我一看區號,就猜到是你。”
夢君問道:“你怎么不講話呢?”
李舟山回道:“你說‘喂’的語氣很正常,我就覺得沒必要說話了。”
夢君又說道:“你知道嗎?成都通了好幾條地鐵,從你原來上班的地方到我原來住的地方只要一個小時,以前坐公交要兩個多小時呢。”
李舟山說道:“我在新聞上看到了。”
夢君嘆了一口氣說道:“只是可惜,以前兩個多小時你都來,現在一個小時你反倒來不了了。”
“夢君,你知道嗎?我離開成都的時候買了兩張火車票。當時正值返程高峰,別人見這地方有空位,不斷的有人想過來坐。我一路上都在解釋,這個位置有人,我愛人的,她等會就回來。到站后,我把你的票,留在了位置上,一個人下車了。”
夢君低頭不語。
李舟山問雪染怎么樣了。
夢君告訴舟山,雪染小時候調皮的很,咬壞了她好幾雙鞋子,沒有一棵綠植可以活過一周。現在當奶奶了,兒孫滿堂,最喜歡躺著曬太陽。
夢君問舟山,從哪里借的錢買的幸福梅林的房子。
李舟山沒有回答,只是問:“幸福梅林的房子,你住進了嗎?”
“已經賣了。”
“沒有住過嗎?”
“沒有。”
“一天也沒住過嗎?”
“沒有。”
李舟山很是傷感,這是他送給她的最后禮物。
夢君補充道:“你都不在,我住進去,做什么呢?”
李舟山沉浸在了傷痛中,無法自拔。夢君想要開解,一時又不知道如何講,她便說她現在可以熟練的彈吉他了,可以彈很多首曲子。
兩人說起從前的往事,禁不住又是歡喜又是落淚。
他們又看了些景點,一直玩到凌晨三點。他們就在附件找了家賓館,李舟山對服務員說:“開兩間房。”
他們拿著房卡乘電梯上樓時,夢君拉著李舟山胳膊笑道:“你有沒有注意那個服務員的表情,你說開兩間房絕對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疇。”
姜夢君邊說邊笑,說完,笑的都直不起腰了。他們找到了房間,彼此道過晚安,各自進了各自的房間。
李舟山坐在椅子上點了一支煙,揉著有些疼痛的膝蓋,這是騎車留下的老傷,時好時壞,他看著升騰起的煙圈,想和姜夢君的事。
那個時候追求的是純美的愛情,經過這些年的柴米油鹽,李舟山開始后悔當初選擇離開了夢君。
如果不離開,最起碼他可以娶到一個愛的。雖然不是彼此相愛,但是卻可以成全其中一方。李舟山當初就是邁不過這個門檻,他太意氣用事了。
許多事情都在變,李舟山原來不抽煙后來不也抽了嘛。李舟山想想這些年,唯一不變的就是,和王璐每周兩次的夫妻生活。這一點,令許多中年夫妻羨慕。李舟山按滅了煙,準備洗澡睡覺。
李舟山洗完澡出來時聽到敲門聲,開了門發現是姜夢君。姜夢君進了門抓住李舟山的手腕,急切的說:“你說,我們現在回頭還來得及嗎?”
李舟山想了想,說道:“恐怕來不及了。”
姜夢君本來是想聽到積極地回應,卻沒料到得到這樣灰心喪氣的回答,她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李舟山彎腰要攙姜夢君起來,他說道:“何必要回頭呢,你本就不愛我的。”
姜夢君猛的站了起來,對李舟山吼道:“你自以為是。”
在寂靜的凌晨,姜夢君這一嗓子驚天動地。李舟山苦笑道:“倘若我們回頭,就得先離婚了。我并不在乎我的婚姻,可是你舍得你的女兒嗎?”
姜夢君聽李舟山這樣講,低著頭說道:“是啊,是啊。”
翌日,李舟山睡到中午方才醒來。李舟山剛開機沒多久,就接到王毅河的電話。王毅河打電話過來向李舟山訴苦。
李舟山讓王毅河暫時先忍著,他說馬上就要回去了。李舟山穿好衣服,出門找姜夢君,卻見到保潔工正在打掃姜夢君的房間。
李舟山問這房間的人呢。保潔工說大概退房了吧,前臺讓她過來打掃的。李舟山找了前臺一問,原來姜夢君一早就退房走了。
李舟山拿起電話要給姜夢君打電話,猶豫再三還是沒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