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并不是。
今天的夜風實在是有些涼,環(huán)娘說這人間秋色就是這般,然而我今天總是對什么事情都提不起興致來,心里總惦記著有什么事情要發(fā)生。
然而到今日我回房睡覺時都沒有,難不成是我在這肉體凡胎里生活的久了,竟也覺得時間的流淌這般粗糲可怕了?
“姑娘,你別擔心了,肯定是這幾日在繡房和攬花閣來回跑,你累著了。”環(huán)娘一邊幫我梳頭發(fā),一邊笑著說。
“或許是,環(huán)娘,一會你也早點歇著吧。”
“我多陪姑娘待一會兒。”環(huán)娘有些撒嬌的語氣。
于是我賠笑道:“環(huán)娘,你導引術(shù)使的當真不錯,我感覺你幫我梳梳頭,我這幾天的疲憊都散了。”
“姑娘莫怪我不謙遜,我這導引術(shù)確實出挑,原先……”
“原先什么?怎么不說了?”
“不提也罷。”
“你這,把人的好奇心逗起來,自己又不說了。你我相處這一個多月來,你有何難處說出來,我沒幫你解決?罷了,不說不說吧。”
我這話沒別的意思,可是環(huán)娘卻聽出別的意思來了,她當我生氣了,于是著急的說:“這,姑娘別生氣。我不是不信任姑娘。說了也罷,從前,我是曾相國府里的梳頭丫鬟,正服侍的是相國夫人,相國夫人原來是大長公主的女兒,金尊玉貴的,這位夫人也夸我梳頭好。”
“那你先前好歹也是相國府里的,‘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就算在相國府里階品不怎么高,也比來攬花閣要強上許多吧。”
“姑娘當真不曉得嗎?”環(huán)娘很吃驚的問我。
“曉得什么?”
“曾相國獲罪,現(xiàn)下全家已經(jīng)在流放的路上了。”
這,這相國被流放,確實是個大事,然而估計這位相國大人被流放的時候,我還當司星神君呢。環(huán)娘是獲罪的相國府里的,肯定也少有好人家再雇傭她了,是以她才來這攬花閣的吧。
“許是從前,我不關(guān)心這些事,所以不知。”我蒼白的解釋道。
“姑娘,說句不該說的,我一直覺得,相國大人與夫人,都是十分的好人,怎么獲罪了呢?”環(huán)娘很惋惜道。
“或許有冤情呢?”
“好像曾相國的學生是有個什么證據(jù),但是到了官家跟前,官家就給定了罪了。可惜了相國府,那一家都是好人啊。”
我本想說,宦海浮沉,人的好壞豈是單單憑感覺來評定?久經(jīng)官場,又有誰能真正清正廉潔,全無一絲私心呢?那國法如山定在那里,曾相國依然獲罪,說不準那曾相國確實有些見不得人的小角落呢?但是看環(huán)娘惋惜的樣子,或許她真的很喜歡曾相國一家吧,于是我換了個很溫和的語氣,拉著她的手道:“世事無常,這宦海浮沉也是常有的。若是相國大人真的很好的話,必能沉冤得雪的。”
“姑娘這話說的有理。”
“環(huán)娘,天色不早了,你去歇著吧。”
“是,姑娘也早些睡,夜來風涼,姑娘蓋好被子。”
我微笑點頭,可是心里還是不安,我本就不安,后來又聽說曾相國家的事,心里又覺得不對勁,或許是心緒不穩(wěn)的時候,聽什么都覺得是預(yù)兆。我深吸一口氣,默默背起了《清心咒》。
背完一遍,心里覺得安寧了不少,我默默倒了杯溫溫的清水,欲飲完便歇息。忽然我的門被推開了,一個黑衣人蒙著面,但是目光兇狠,我嚇了一跳,但是還沒喊出聲來,就被他堵住了嘴,他這動作利落,盡管他的胳膊上還淌著血。
一把冰涼的刀放在我的脖子上,他冷言道:“你這房間里有沒有療傷的藥和毛巾。”
我點點頭,他是第二個讓我懷念功法的人,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雖然只要他現(xiàn)下動手,我馬上就能回去當我的司星神君了,然而若是回去告訴我的仙界同僚們,我下來一趟,客居青樓不說,還被這么個受傷的刺客給暗算了,多少有些丟人。我邊想邊很配合的幫他找藥。
好在他倒是不用我?guī)退ㄋ帲约喊寻咨乃幏廴鲈谶€流血的傷口上,我看著都有些疼。然后他又自顧自的去我的床幃上撕了幾縷布條系住傷口。此時他額頭上俱是豆子大的汗珠,凡人生活可真不易,我暗暗感嘆。他拿起我桌子上的水壺,并不用杯子,就直愣愣的把水灌倒了嘴里。
喝完了水,他的眼神又恢復了兇狠和冷酷,我仿佛還聽到了一聲獰笑,這,過河拆橋,卸磨殺驢,如今他療完了傷喝完了水,我這破橋老驢可不就該被殺了嗎?嗚呼,方才我怎么沒想到這一層,原以為他能知恩圖報放了我,現(xiàn)在我卻只能看著他舉著冷冷的刀向我走過來。罷了,回天上去注定要丟一番人了。
我正等著那一下劇痛的時候,忽然聽得樓下一陣吵嚷,窗外似有火把聲,接著許多房門被大聲的踹開,引發(fā)一陣陣尖叫和喧鬧,我房門方才未鎖,他進來后房門就大開著,我伸手拿起個花瓶,用力往地上一砸,聽得一聲巨響,仿佛有幾個人小跑過來。這黑衣人看此情勢,便推開窗子,逾窗而走。他剛飛出去不久,就有另外幾個黑衣人進來,他們倒是給我把嘴里的布條取出去了,但是又來了兩個人緊緊把我控制住。
這,這叫什么事?領(lǐng)頭的人進來,看看這地上的花瓶,又看了看打開的藥盒子,沾著血的毛巾臉盆,東倒西歪的茶壺茶杯,然后又定定的看了看,毫發(fā)無傷的我。
“姑娘,跟我們走一趟吧。”他邊說邊亮出大理寺令牌。
這,我就縫個衣服彈個琴,怎么還攤上這個破事?我嘆了口氣道:“我就好好的準備睡覺,我這頭發(fā)都沒梳,一個人突然闖進來,這,你們不去追他,你們抓我干什么?”
“自然是請你回去問些話。姑娘難道不配合嗎?”
我看了看他們帶的這些個人,和我正被抓著的手臂,無比心甘情愿的說:“那我跟你們走一趟就是了,反正清者自清。”
“姑娘知道就好。”他說完,還上來用布條給我把眼睛蒙上。
“大人,這是何意啊?”
“姑娘配合就好,官府辦事,自然有官府的道理。”
于是我就這么散著頭發(fā),被兩個官兵架著胳膊,還被蒙著眼睛,帶出了攬花閣,又上了仿佛一輛牛車。坐在牛車上,聽著周圍窸窸窣窣的聲響,這,這叫什么事?難不成凡間的大理寺這般黑暗,我作為一個百姓,配合他們查事情,還被搞成這個樣子。等我回天上去,好好參他們一本。
“姑娘大理寺到了,下車吧。請。”然而他們并沒有請的姿態(tài),我依然被架著,又走了很長一段路,到了一個房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