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長寧看著剛剛還一臉我最酷我最拽的少年滿臉委屈,鳳眼低垂,眼睛里含了些許淚水,鼻尖也紅紅的。
她嚇了一大跳,“六師兄,你怎么了?你可別嚇我啊!”
這要是讓天外天那群糟老頭子知道自己把一個的小奶娃欺負哭了,可不得笑掉大牙。
藺不離睫毛上掛著兩三滴晶瑩的淚珠,別扭地不看長寧。
晏長寧心情沉重,慌亂地用袖子給藺不離擦著眼淚,“六師兄,我再也不戲弄你了,你別哭了。”
少年止住輕輕啜泣,抬眸扇了扇鴉羽長睫,“師妹說的可是真的?”
沙啞的嗓音帶著哭泣過后的脆弱,動聽極了。
晏長寧點頭,“比真金還真,如有違背,師尊謝頂!”
遠在百里外的東方觀打了個噴嚏。
“好吧,我姑且信你一回。”
晏長寧聞言總算是放心了,她沒想到,藺不離看著是只兇狗,實際上是只奶狗,還會被女孩子欺負哭。
藺不離不知道自己怎么說哭就哭了,唾棄了自己一把,呸,你這個敗類,竟然靠眼淚來獲取女人的同情。
轉身他就哼唧哼唧地湊到長寧身前,“師妹,我餓…”
他也不想這樣的,但是賀長寧難得溫聲細語跟他講話,他情…情難自禁。
剛把人哄好的晏長寧不想再遇到那樣的事情了。誰能看出來身為第一劍修的藺不離居然是這樣的人。
少年眼角還帶著哭后的艷色,像是朱色丹砂抹過,可憐又惑人。
長寧忍耐,愛憐地拍了拍藺不離的臉,“餓了?等著,我給你找吃的去。”
她感覺自己就像在照顧地主家的傻兒子。
她拍拍衣服起身,提起長相思,嘆了口氣,藺不離緊緊拉著她的衣袖,“一起。”
她又嘆了口氣,打算到街上買些甜點。
“藺小公子,久仰久仰。”堂上幾人中為首的一個黑袍老者開口,“還請留步,山腳下妖魔出沒,您與貴派師妹還是少走動為好。”
老者面目和善,白眉長須,藺不離卻一副不耐煩的模樣,“既然已經久仰,那也不差這一會兒。”
他牽著晏長寧的手向外走,晏長寧哄著他,兩個人走了半刻,才走出陰暗的小巷,望見稀薄昏黃天光。
“師兄,你認識那個老先生嗎?”
司命提供的世界宏觀大背景中的藺不離雖然是吐不出象牙的狗嘴,但東方觀良好的教育下,他也絕不會是冷言相向、暗箭傷人的人,何況對象還是一個老人。
按照司命的說法,藺不離原本是天資卓越,驚才艷艷的第一劍修。天下多少女修不惜遠行萬里也要見上一面,多少宗門拼盡財力只為求見一面的的天才人物。可惜到了第二次仙魔大戰時,他卻仿若人間蒸發般消失在了修仙界,成為當時一大奇談。
“談不上認識,打過幾個照面。”
少年煩惱地歪了歪頭,眨了眨密密的睫毛。
說話就說話,為什么沒事突然賣萌。晏長寧打心眼里鄙視這個奶得不行的六師兄,嚴重懷疑狗老天的腦子出了問題,就這么個玩意兒是第一劍修,這一屆的修仙界怕是不行了。
“那六師兄為何言語不讓?”晏長寧暗搓搓的問。
“總要給他留一些準備時間吧。”少年意味深長地嘆道。
晏長寧早就對此地心生疑竇,這里陰氣較盛,可鎮民們似乎完全沒有被影響到,白日里五湖四海的人交行通商,互貿往來。夜里,更是燈火通明。
晏長寧跟著藺不離一直向著燈火最亮處走,一路走,一路吃。這里沒有什么哄姑娘開心的糖葫蘆,也沒有什么嚇小姑娘的鬼臉面具。
壁龕上的朦朧燈光被一兩張詞話遮擋,有些說不盡的意味悠遠。檐角交叉處嘗嘗掛盞八角玲瓏宮燈,襯著紅木與福畫,光色榕榕暗香近。
白日里,便是毫無雜念的白,遮天蔽日,無光可循。夜里,反倒燈火喧囂,沸反盈天。像是給這個山腳小鎮注入了幾點火光,霎時便燃燒起來了。
晏長寧遠遠地看到一小團灰色的破布在移動,挑了挑眉,那是個什么東西。還沒等長寧有所動作,那一團灰色倒是先向她撞過來,長寧猶豫了半刻,沒有動。
灰影掠過,她腰間一輕,長寧仍然沒動。那一團灰影便直接被藺不離拎起來扔到她面前,是一個面黃肌瘦,個子很小的男孩子。
藺不離直接齜牙咧嘴威脅,“把錢袋拿出來!”小男孩披頭散發,雙眼陰郁地盯著藺不離,灰色打補丁的粗布衣裳,手上拿著一張破破爛爛的紙,仍然寶貝似的握在手里。
晏長寧抬手給了藺不離一記暴栗,“六師兄,放他走吧?”
藺不離一臉委屈,“為什么?”
華燈下的暖光中,少女原本凌厲的影子似乎模糊了許多,“他娘病了,他要趕著抓藥呢?”藺不離看著小男孩手中破破爛爛的紙,神色微怔,接著把自己的錢袋掏出來放在小男孩臟臟的小手里,“那你走吧,你要努力上進,好好照顧你娘啊,以后也不要偷竊了。”
說罷,他似乎仍覺得力度不夠,又補充上一句,“否則會被人打的。”
小男孩目送著少年少女遠去的背影,瘦瘦小小的身軀似乎有些顫抖,小獸般的眼睛中似乎未反應過來,帶著幾分茫然,人便已經遠去。
暖色燈火中晏長寧冷不丁也被點燃了,冷清的心里忽然有些開心,濃濃的暖意刺激了她,人間暖意讓她猛地想起自己還是活著的。
她的心口突然一陣悸動,眼角酸澀,應當是賀長寧的殘意導致。
這里是賀長寧的故鄉,沾染著和長寧身上一般無二的紅塵氣息。是賀長寧在第二次仙魔大戰戰死時,他的父親一步步把她帶回來的地方。世人只道她貽笑大方,唯有她親父泣不成聲。
晏長寧的心情又忽地沉重了。
花燈殘紅,槳聲燈影里,一雙含著清透水意的杏眸微微泛紅。
藺不離在一旁看著小姑娘一會兒笑,一會兒哭的表情,心里犯了難,這是怎么了。
“六師兄,他們家的包子也太難吃了吧!”晏長寧苦著一張臉,毫不心虛地說著平靜的假話。
“是嗎,我嘗嘗。”少年直接俯身在少女吃過的地方咬了一口,“果真難吃!”
晏長寧幽幽地看著藺不離,實話說,他現在十分有理由懷疑這小子對她圖謀不軌。
晏長寧直白的目光直接把少年勉力維持的冷靜打破了,少年冷白的膚色上浮現了兩團紅暈。
“師兄,你是恨嫁了嗎?”晏長寧本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想法,先掌握話語權的人才不尷尬。
誠然就是:只要我先發制人,讓你尷尬,你就看不出我尷尬。
藺不離:“是又怎樣!”呸,他在心底默默給了自己一巴掌。他想說的不是這個來著,只要一開口嘴里的話就變味兒了。
他覺得自己有些惱羞成怒了,少女一雙明凈的杏眼盯著他,藺不離竟然也會有臉皮薄到惱羞成怒的時候啊。
沒什么別的意思,她就是單純覺得藺不離的厚臉皮早已刀槍不入了,沒想到他還怕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