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顯得暗沉而又庸俗,晏長寧第一只腳剛踏入內室半步,腳下便裂開一道縫隙,噴出一道火龍。
晏長寧飛快地抬腳,她躍步踏上檀木云梁,踩著暗紅色的絹花綢布。
墨綠色的帷幕也已經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大紅色的屏風。
屏風在明燭映照下,戲水鴛鴦格外嬌俏與曖昧,光影勾勒的內室佳人曼妙有致的身姿在屏風后更是引人遐想。
巨大寬厚地房梁又猛地折斷,晏長寧連忙跳下來,足尖還沒有沾到地面,地面便開始噴火。
意識到無處可藏的晏長寧沉聲說:“足下,我是您妻子的妹妹。”
幻境應當就是為這大妖所造,在這里,他就是無上主宰,操縱萬物。
晏長寧咬牙切齒,司命那個狗東西讓她彌補劇情漏洞,將副本的線索掰正,解救無故替補角色。他沒病吧,劇情是自己走歪的,她拿什么掰過來,方天畫戟嗎?!
地面的火苗忽的有些黯淡,晏長寧覺得有戲,乘勝追擊,“里面坐的那一位正是家姊。阿姊出嫁,做妹妹的總要來送一程吧。”
她的語氣中滿是妹妹對阿姊的關懷與眷戀。
晏長寧眨著圓潤的杏眸,“姐夫……”如蜜糖般的口中藏了不知多少毒藥,“我想見一見阿姊。”
一陣風吹來,遍地火苗熄滅。晏長寧打了個寒戰,真是陰風陣陣。即使內心吐槽得多么強烈,晏長寧表面都是一個兢兢業業好員工。
沉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噠噠的聲音像是打著鼓點,很有節奏感。
晏長寧想,這個妖怪不錯,以后在妖界混不下去了,還可以去舞壇討生活。
只見來人一身喜服,白皙文雅,氣質如蘭。
晏長寧仔細端詳,發現他的右衣袖空蕩蕩的,晏長寧挑眉,看來是個落魄妖怪。
又靠近兩步:“姐夫,阿姊自小與我關系最好,你若不讓不讓我見她,她怕是要怨你了……”
她的目光中滿是對阿姊的濡慕和依戀。
晏長寧這話很有技巧,親近卻不諂媚,威脅卻不無理,像是嗔鬧。
大妖拂了拂衣袖,定定地看著晏長寧:“姑娘,你可能認錯人了,我的伴侶不是你阿姊。”
出乎意料的,大妖的聲音竟有幾分動聽,他講話也儒雅。
長寧回眸,忽然發現這大妖右眼竟全部被白色陰翳覆蓋了,便覺得十分可惜,長得多好的小郎君,偏偏斷了右臂又瞎了右眼。
斷了右臂又瞎了右眼?晏長寧腦子里靈光一閃,似乎有什么想法飛竄而過,卻沒有抓住那一縷神思。
撓了撓頭,干脆也沒多想,她直接說:“姐夫,你這話就不對了,你不讓我見到人我怎知是不是我阿姊呢?”
大妖窘迫地笑了笑,“姑娘,我的伴侶乃是一名正常男子。”
晏長寧:……
她真是…萬萬沒想到啊。
屏風那邊如剪裁春葉般的細腰仍舊若隱若現,晏長寧沒想到屏風后的絕世佳人是個男人,更沒想到這大妖如此不拘于時,勇敢追愛。
大妖溫雅的眉目仍舊是溫文有禮:“姑娘可還有事?”
晏長寧眸色一厲,決定舍下自己這張千年老臉,“既然被你識破了,那我也就不隱藏了。”
大妖一臉錯愕:“什,什么?”
“你口中的妻子,正是我失蹤的未婚夫。婚前離奇失蹤,不想是被你擄到這廢殿內了。”晏長寧聲色俱厲。
大妖聞言卻微微一笑,“姑娘想必是誤會了。”
“誤會不誤會的,把人叫出來,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就知道了。”
大妖笑道:“姑娘,哪有人會這般用成語的。”
“現在就有了,你面前。”
大妖相當好脾氣地笑了笑,借著燈光,晏長寧這才看清原來他有一頭鴉青色長發,相當漂亮。
大妖向晏長寧笑了笑,僅剩的左眼中滿是柔情,“姑娘,不要胡鬧了,我與我的伴侶是真心相愛。”
晏長寧看著他的斷臂,和盛滿深情的眼睛。這似乎是一種無處安放的濃烈情感,他時常記掛著,想著,念著,便滿到溢了出來。
晏長寧忽然有些不忍,斂了嬉笑的眸色,語氣有些生硬“青珩大人,舊夢隔前塵,看開些吧。”
大妖一怔,神色變得僵硬無比,原本充滿白色陰翳的眸子竟然爆出幾條紅血絲,“你認識我?”
即便如此,他的聲音仍舊極度溫柔,他真的是一只溫柔的妖怪。
鏡中花,水中月,“在天愿作比翼鳥”的比翼鳥,俗稱“鶼鶼”,一青一赤,仰慕已久,怎會不識。
“青珩大人,仰慕已久,怎會不識?”
青珩眸中多了分冷意,道:“既已知道是我,還不速速滾開。”
比翼鳥成雙入對,一青一赤,從不分離。他們同體而生,放紅鳥離開,青珩相當于自毀一目,自斷一臂。
“青珩大人,我們可以先談一談。”
未等青珩回話,晏長寧繼續說,“您是最愛赤霄大人的,所以不惜自殘也要放他自由。他說愛你但更愛自由,你便忍痛放他離開。”
“若是他仍舊在世,您豈不辜負愛人?”
青珩心頭一顫,溫和的語調低沉,喃喃道,“可我找得是他的轉世啊。”
“轉世并不愛你,這樣的愛還有意義嗎?”
“遑論他不是赤霄大人的轉世,更別提赤霄大人為了你魂飛魄散,你怎敢再覓佳人。”晏長寧一陣唏噓,魂飛魄散之人怎會有轉世呢……
青珩心神一震,有些迷茫,“赤霄,他,他魂飛魄散?為了我?”
原本溫雅平和的人帶著孩子般的懵懂迷茫看她時,晏長寧不自覺心軟了,“比翼鳥一族,若伴侶仙逝,死者的魂印便會刻在自己伴侶的靈魂中,祭獻自己的修為,永世相隨。”
青珩溫和的瞳仁幾乎破碎,不自覺地捂住了心口的位置,心悸地有些厲害了,他面色發白,沉聲道,“我不信,你騙我,你騙我。”
他的溫和在此刻破了個稀碎,他上前緊緊抓住晏長寧的手,“你在騙我,你這個騙子!”
長寧嘆氣,用另外一只手輕點他的眉心,便泄出紅光,忠貞之鳥的魂印在他眉心熠熠生輝。
他似有感應般靈魂一震,抬手輕輕觸摸眉心魂印,灼熱的觸感燒的他眼淚直流。
美人落淚,晏長寧無論如何看不下去。她從懷中掏出一張帕子,遞給了青珩。
一道幽幽的少年聲在她背后響起,“小師妹,你倒是大方,一張帕子竟隨隨便便就送人了。”
晏長寧還未反應過來,一張帕子而已,送人…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