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強是被打過耳光后的一顆糖,它的得到,無一不是伴隨著撕心裂肺的傷,縱然你拋棄現在所有的堅強,也無法換回曾經失去的再回到身邊,因為生活只是想打你耳光,給糖只是為了讓你承受住這次的痛,在下次打你時能夠更用力一些。
……
阿蠻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和師兄脩兵戎相見。
阿蠻已經很久沒見過師兄,師父赤腳大仙說他被東皇太一派往魔界當細作。
當師父跟阿蠻說這個消息時,雙瞳中流淌著令人難以捉摸的神采,后來阿蠻知道那是欲說還休的哀傷。
不過此時的阿蠻,一心想的是建功立業的師兄,威風凜凜地回歸天庭,迎接眾仙的夸耀贊賞,自己這個師弟也能借此風光一下。
左等右等,等來的卻是師兄叛變的消息。
東皇太一說師兄沒有抵擋住魔界的誘惑,沉浸在了奢靡腐化的享受之中,醉生夢死,命翊圣真君為統帥,千里眼和順風耳跟隨,另有無數仙兵,組成一支龐大的隊伍去擊殺師兄,如若無法完成,便都要以死謝罪。
阿蠻也在隊伍之中,他想不明白,身為脩師弟的自己,為什么會被東皇太一相中?
直到披頭散發狼狽不堪,和東皇太一描述的穿金帶玉奢靡形象完全不符的師兄,將那些天兵天將打得落花流水,卻在阿蠻面前,僵硬地停下動作時,阿蠻忽然明白了所有。
“我沒有叛變。”師兄笑著說。
“我才不信,你這個叛徒,今天我一定要宰了你!”阿蠻瘋狂地向脩出手,招招致命。
殺了我!殺了我!快出手殺了我啊!師兄,以你的本領,一招便可以解決掉我了!阿蠻心中在吶喊。
“你知道怎么才能成為一個真正的仙嗎?”可脩早已看穿了他的把戲。
“你在廢話什么,我現在就已經是仙了!”
“不,你不是。”
“我不想知道怎么成為你所說的仙,師兄,你快走,我求你了,你快離開這里,好不好?”
脩沒有理會阿蠻的哀求,自顧自地說:“阿蠻,這些年我在魔界的時候,發現它們并不像我們認為的那樣殘忍,它們也有愛恨癡纏,它們也有喜怒哀樂,它們的狠只是為了更好地生存。”
“那時候我就在想,什么是仙呢?”
“是殺魔多,就是仙嗎?”
“不,我想不是這樣的。”
“可什么才叫仙呢?我想了許久,終于想明白了。阿蠻,當你有一天可以為了萬物的歡喜而歡喜,萬物的悲傷而悲傷,萬物的愁苦而愁苦時,你才是一個真正的仙。”
“阿蠻,世上有善惡之分,善可以轉化成惡,但我希望你記住,惡同樣也可以轉化為善,殺戮是永遠消除不了惡的,唯有愛能夠做到。”
“我想通了這些,可我沒有時間做到了,阿蠻,你一定要堅強地活下去,幫師兄完成這個愿望,好不好?我知道你會答應的。”
“不,我不答應!師兄,我不答應!”阿蠻大吼,可很快師兄脩抱住了他,阿蠻的刀刺穿了脩的命魂,他聽到師兄在耳邊說:“我不是魔,天上的那些也不是仙。”
“阿蠻,對不起,對你的承諾,師兄食言了。”
這是阿蠻聽到的師兄脩的最后一句話。
阿蠻知道師兄在說什么,許久許久之前,當部落被毀的阿蠻,被赤腳大仙收為徒弟帶回仙府時,第一次見面的脩把他擁在懷里,一字一頓地說:“阿蠻,不管以后發生什么,師兄都會永遠陪著你,不再讓你孤單一人,師兄要讓你快樂,永遠地快樂!”
“喂,師兄,你不要不說話啊,阿蠻想聽你繼續嘮叨。”
“師兄,沉默游戲一點都不好玩,我們不玩了好不好。”
“師兄,你……能不能別離開我……”
阿蠻緊緊地抱著師兄的尸體,終于嚎啕大哭起來。
當翊圣真君向他討要師兄的尸體時,阿蠻說什么也不肯給,無數仙兵一齊向他出手攻擊,阿蠻依然緊緊抱著不放。
他知道最終還是要被奪走,可他想陪師兄再多待一會兒,他已經很久很久沒見過師兄,他還沒有告訴師兄,自己很想他,為什么自己才剛見到師兄,就要分離?
上天不會這么殘酷的,對不對?阿蠻想,也許下一秒,師兄便會醒來。
可最終阿蠻留下的,只是師兄的一片衣角……
脩的尸體已經被翊圣真君帶走,返回天庭復命,這里只留下阿蠻一個人。
“我沒想到,他熬過了我們魔界慘絕人寰的折磨,也沒有背棄仙,最終卻死在你們仙的手里,真是可笑。”突然有聲音從身后傳來。
“你是誰?”阿蠻霍然回頭。
“銀靈子。”
“魔界十大魔神之一?”
“正是區區在下,我來不是想和你打斗,只是想和你說幾句話。”
“什么話?”
“那些每次我們魔界對脩進行勸降行動后,那家伙最愛對自己說的一些話。”
……
他們說光是黑的,可我為何一想到它便覺得刺眼。
他們說光是冷的,可我為何一想到它便覺得溫暖。
他們說光高不可攀,可我為何始終覺得它一直在我心間。
他們說……
去他娘的他們說。
若光是黑的,我要擁抱這一望無際的黑暗。
若光是冷的,我要佇立在這冰封萬里的嚴寒。
若光高不可攀,我要用至高無上的禮儀跪拜參見。
……
阿蠻不知道銀靈子是什么時候離開的,渾渾噩噩的他,腦海中一直回蕩著上面的話,他想象不出師兄說這些話時是多么決絕,阿蠻猶如一個幽靈在世上游蕩,不知不覺來到了赤水之北。
他望見一個光頭的女子,一直在那里希冀地張望,臉上盈滿幸福的光彩。
那是魃,自己常聽師兄說起過她,阿蠻想趕緊逃離這里,卻不想已被魃發現。
“你是阿蠻,對不對?脩跟我說過你,你和他描述的一模一樣。”魃叫住了他。
“師兄也常跟我說起你。”阿蠻說。
“真的嗎?我以為他和我做朋友,是一件很丟人的事,沒想到他還會和你講。”
“他不僅和我講過,還跟其他許多人講過。”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那……你知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會再來我這里?”魃一臉期待地問。
“……”忽然地,阿蠻再也忍不住無語淚流。
“你怎么哭了?發生了什……不,不會的,絕不會發生那種事情的,我究竟在胡思亂想些什么。”
“你不用再等師兄了。”阿蠻不想她再無勞地等待。
“不,我要等!”
“師兄不會再來了,他已經死了!”
“不,你胡說!阿蠻,你說什么我都相信,可唯獨這件事我不信!”
“我親眼看著他死的。”
“你閉嘴!你親眼看見又如何,又不是我親眼所見……不,就算是我親眼所見,我也不信,他跟我說過,他會再來,他答應過我的!脩答應過我的事,從來沒有食言過!我會在這里等他,永遠在這里等他,誰也別想再讓我躲到別的地方去!從今以后,我再也不要躲了!”
“我說過,師兄已經死了!你看,這是他的衣服,上面染的便是他的血。”
“我不看,你快滾!你快滾!”魃伸手將自己的雙眼抓瞎,鮮血順著她的手淌落下來,可她還在拼命地撓著,直到血肉模糊。
阿蠻將那衣角放下,過了一會兒,他看到魃顫顫巍巍地摸向它。
在觸摸到的剎那,魃瞬間痛哭起來:“脩,你說過的,你說過終有一天,你要帶我出去看看,你忘了嗎?你怎么能拋下魃不管呢?是不是這件事太難辦,你做不到,所以編了這么一個謊言來騙我,對,一定是這樣的!可是脩,我不想再去外面看了,我只希望你能再來陪我。”
“脩,你死的時候一定很疼,對不對,魃現在也很疼,心真的很疼,我想把心掏出來,讓你看看它在為你而疼,可現在,連這我都無法讓你看到……”
……
我多想當初沒遇見過你,那樣現在的我便不會這么悲傷。
可若當初我沒有遇見你,我的生命中又怎么會出現快樂。
……
回到仙府的阿蠻,向師父赤腳大仙哭著說:“師父,你信師兄是魔嗎?”
“我不信。”
“不信,那你為什么不攔著東皇太一去殺師兄。”阿蠻大吼。
“殺不殺他,和信不信沒關系。”
“為什么沒關系。”
“你不懂。”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昨天東皇太一和祝融講了一個笑話,你笑了嗎?”
“沒有,因為那一點都不好笑。”
“看,你還是個小孩子。”
師兄去世后,再也沒有人半夜陪從噩夢中醒來的阿蠻說話,與妖魔戰斗遇到兇險時,也再沒有人拍著他的肩膀說別怕,有師兄在。
阿蠻經常一個人在師兄脩的房間,想象著他還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阿蠻經常聽到從師父房間傳來低沉的嗚咽聲,讓他知道,師父和他同樣深深想念著師兄,只是誰都明白,師兄確實是永遠離開了。
有一天,他夢到師兄對他說,阿蠻,只要你心里有師兄,師兄便沒有離開,所以你不要傷心。
阿蠻說,師兄,你已經死了,為什么還要管這么多。
他聽到師兄回答,我不怕死,但怕你們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