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山有一處老木水榭，坐落于陵山頂處。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望著院子里正在練劍的少年，身前的桌子上放有一件白色的長袍，品相不低！
將桌上的木屑吹開，拿起旁邊的一把金色長劍，握在手中，那劍鞘上刻有兩字：秋念。
這把劍大有淵源，至少對于這個高齡老人來說。
在老人花甲之前，只是個某個無名山頭的無名之輩，之前做過木匠，哪怕后面入了山，也要被追回去幫忙插種禾苗。
可能呢人越老越固執，常言也道：有志不在年高。
他到七十多，胡須漸白，卑微的修為連金丹都不及，可見資質深淺。
但卻仍要尋仙訪道，三個子嗣也因其中緣故接連散失，只剩下一個最小的孫女，禍不單行！
巧合的是，在他心灰意冷，告老還鄉的路上，老天與他開了個玩笑。
這個已經入土半截的老人，硬生生地給他扯了出來，甚至還要向高處走去，最后與這陵山老祖結識，陵山老祖仙逝時，他更是接下了陵山這個擔子，要讓陵山走的更遠，更高。
而那讓他走到如今的，正是手里這把秋念——一樁被死人埋沒的等價機緣！
老人用拇指反復將劍推出半絲，然后又收回鞘內，進退兩難。
老人閉上雙眼，緩吸一口氣輕聲道：“洛天。”
院內那少年聞聲停下手中動作，走到老人面前，見老人并沒有要說什么，瞥了一眼桌上的長袍，臉上皺了皺眉頭。
“劍爺爺是擔心，我在這次大典上會輸？”
老人睜開眼，放下手中長劍，起身走到門外，看著那沒有一個星點的夜空，開口道：“眾星拱月，羨煞旁人吶！”
少年瞥了一眼，疑惑不止，難道修為高的人能把天看穿不成？哪來的星星，月亮都沒有啊。聽說這老人舊有眼疾，是不是犯病了？
“洛天，你入我陵山有多久了？”
“從我師父送我進山，到您教我練劍已經有約七年左右。”
“對了，我師父什么時候回來啊，不是說我突破還虛之境就會回來看我的嗎，金丹境對吧！”
少年歪頭算了算，逮了個機會又插了一句。
老人只是笑著搖了搖頭，轉過身做出一個劍指，少年早就已經習以為常，以風馳電掣之勢拔劍掠向老人。
老人以拳迎敵，出拳之時，罡氣四溢，四處的草木齊齊向外倒去。
隨后袖子一抖，屋內那柄長劍猛然出竅，天際驀然一亮，劍氣如虹！
見老人出劍，少年眼睛瞪大，把手抽出，將劍棄下，使出渾身解數向后猛退，避之鋒芒，但還是被那劍氣掀飛出去老遠，還好被山石拖住，不然非得跌下山去不可。
掙扎了好一會兒才爬回老人面前，見老人依舊掛著笑容，少年氣不打一處來，干脆躺在地上裝死。
老人回到屋里一手將那白袍托出，懸在少年頭上，少年睜開眼露出大白牙，嘿嘿一笑，也不避嫌，把身上那被劍氣撕破的衣服扒下。
剛換上這衣服便有暖流拭身，一些個小傷如遇甘霖。
老人訥了訥，左右看了看，見其已經換好了，也便沒有說什么，取了壺酒坐在門檻上等著那少年。
少年倒是沒直接坐上面，而是取了本書墊在地上，見老人倒了兩碗酒舔了舔嘴唇：“不是總說我還小嗎，現在良心發現了？”
老人笑了笑：“不小了，好男兒自然是要會喝酒的，你以前和那柴姓小子喝的東西也叫酒？”
“米酒不也是酒嗎？”
少年舉起一碗酒聞了一下，味道不是很重，看著也就是像水一般，拉開嘴直接灌了一大口，起初進嘴有點怪怪的，咽的快也說不上來，但確實是和水沒多大區別。
正要怨這老人拿水忽悠人時，上至喉腔，下至肚囊，一股灼燒感向全身蔓延，臉上那叫一個精彩，鼻子里躥出酒氣，腦子也是暈乎乎的。
老人品了一口酒，不愧是十多年的純釀，又抬頭看著那星星和月亮都不愿出來的天際，慢聲道：
“這喝酒啊，不能急，一急就容易沖。其實也可以像那些讀書人說的，它也是一門學問，正如你在做其他事一樣，也不能急躁，不然啊，物極必反。”
少年歪著脖子看著老人說：“你以前是教書的？”
答案自然不是，他只是一介村夫罷了。
方才那件白袍少年自然是認得的，據說是一件仙家的法物，在里城一名老道士拿三壇鴛鴦釀交換而來，名為遮瑕，衣薄卻能御寒，冬暖夏涼，可療傷又有抵擋許少術法的奇妙作用。
看著少年差不多要倒下的樣子，沒想到突然一振，推了一下老人：
“你個死老頭，事先也不說一聲，想一劍劈死我？現在是想把我灌醉忘了此事一了百了？我告訴你沒門！沒點好處，小心我師父回來我告你狀，這衣服就當是零頭。”
老人大笑。
將入鞘的長劍擺在面前，念了句：“夠不夠？”
那少年沒有接劍，露出一臉的鄙夷，摸了摸手腕上那根紅繩，手上憑空出現一根雪白的糖果，咬了一小口：
“勉勉強強啦，先余著，以后咱倆就是兄弟。誒，你看天上都出星星了。”
老人暗自將右手收回袖子，早已血肉模糊，竟是先前被那秋念劍氣所傷！
“你心腸太好。”
“不行嗎？難道要我去做壞事行兇，燒殺搶掠？”
躺在地上的少年迷迷糊糊的回了一句，他也想透過這天，看外面那浩瀚星辰，也沒想為什么這老人今日竟會出劍，以前甚至都沒見過他的劍出過鞘，但他感覺到，今天有點壓抑沉悶。
…………
“行兇不至于，還記得仙師對你經常說的一句話嗎？”
老人坐在旁邊與少年一齊看著那天。
少年滿臉通紅，師父好像也沒教我什么，倒是自己教會他許多的，想起那連飯都不會煮，只會吃現的粉袍男子，嘿嘿一笑，搖了搖頭。
惹得老人又是一笑：
“年輕就是好啊，洛天吶，明兒最后一場……你就別去了，你明天立即下山歷練。”
少年驀然起身，身上醉意頓消，前些日子就聽人說過，要將他換下來，并不是就說自己好這里面一個名次。
“大典有你五常哥壓陣，就算是輸了也沒多大關系，連著幾次都是我們陵山蹲首，放點水又如何。而且這次的歷練不一般，那處地方出了個陰巢，可比這點到為止的大典兇險多了，不行就退也不要逞能。”
少年明顯不樂意，又要找其他借口，但最后還是妥協下來，但明天的前幾場他必須要試試水，老人允諾下來。
少年往后又是一躺，舉著兩只手，看了又看，許久才放下。
那粉袍男子在很久以前，留的一個問題：你覺得左手比右手如何？
少年在陵山這幾年，也曾問過身邊這位老人，但每一次老人都是拋來一把劍，讓其百思不得其解。
在自己的印象里，左手好像只是用來捧碗的。
老人從地上坐起來，與少年說了最后一句話，然后倒了碗酒，一飲而盡。
“這個世界并沒想象的那么友好，只能相信自己。”
隨后將碗狠狠地摔在地上，以大神通撫去頭上小片紅色陰云。
如開一只天眼般，露出那久違的一輪明月，沒多久又被那陰云遮住，曇花一現。
今夜，這小小問劍樓閣可不比以前。
他始終忘記不了，那個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的男子。
秋起秋落，落葉要歸根。
這小地方的酒，終還是太淡了，不知外面那處江湖，那仙人滿滿的大州城內，那兒的鮮釀又是何等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