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甚好,殿下自然會為青方家美言幾句的。”
“話說如此,丹后守殿身后有少弍、有馬助拳,本家對松浦肥前守殿能否鎮得住所領有所懷疑啊。”
“相神浦、佐佐、有田、今田等本就是本家舊領,人心所附,不枉內藏助殿費心。”
雙方又來回扯了幾句試探深淺,沒什么有營養的進展。
“既然如此,松浦肥前守看來是家中局勢穩固,兵強馬壯,志在四海,無需本家牽掛了。”白魚繼高還想再盤旋盤旋,妙法丸卻直接懟了上去。
“那么就無須在下再浪費口舌了。”說完,妙法丸給了白魚繼高一個眼色,起身準備退出去。
“閣下還請留步。”主座后面傳來少年的聲音,緊接著拉門打開,比妙法丸大不了很多的少年走出來坐在主位上,在看到自己眼前之人同樣是個小孩的時候臉上一閃而過驚訝的神色。
怎么說呢,這家伙雖然看起來比妙法丸略挫一點,但也不算難看,兵法肯定是比妙法丸這個費拉不堪的強得多,看得出來天天練劍,更難得的是有種文化人的氣質,不由讓妙法丸想起前世看到的對松浦隆信的評價里有“橫笛名手”這條,也不知道現今這家伙是不是已經開始學習吹笛了。
“籠手田,我說了他們既然在這個時點找來就不可能被你騙過去。”少年突然出現顯然讓在座的各位有些訝異,但都克制地沒在客人面前表現出來。
“少主大人……”少年擺擺手打斷了籠手田的話。
“內藏助大人所求為何事?但說無妨吧。”
“父上希望拱衛肥前守殿為松浦黨惣領,與此相對希望肥前守殿能將丹后守的領地安堵本家。”
“內藏助好胃口啊,本家若是不從呢?”
妙法丸是真沒發現這群人怎么這么雞媽矯情,但還是念著經一樣回答:“肥前守殿不愿對本家的好意也無妨,善心總會結果的。”
“你這家伙!”大野定屋一下就起身作出拔刀的樣子,“放肆!”源三郎(松浦隆信的現名)敲了敲地板,大野定屋又裝了一會樣子才坐回去。
嚇唬誰呢,妙法丸就當看猴戲,眼觀口口觀心。
“閣下尚未元服吧?”源三郎突然說起似乎無關的事情。
“是。”
“本家愿為你求請周防介作烏帽子親,換取相浦川為界你我兩分,如何?”
白魚繼高一看這條件還是可以的,能請來大內義隆撐腰,事成之后壓制地方會是很有力的名分。于是向妙法丸耳語了幾句,見此源三郎眼中也隱隱有了笑意。
“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緣身在最高層。”妙法丸則莫名其妙地吟了一句漢詩。
“哼,哈哈哈。”源三郎笑出聲來,“油鹽不進啊,這樣,既然爾等也知道不過浮云而已,惣領一說也不過如是,本家底線是佐佐町,決斷吧。”
“唐船城有田町安堵,此外肥前守只需稍稍提供些兵糧,專心整頓自領即可。”
“可。”無視家臣們的騷亂,源三郎招了招手,“取紙筆來。”
很快源三郎寫好書狀,雙方簽字畫押,籠手田、志佐等人一臉吃了蒼蠅一樣的表情,卻也不敢說什么不字。
“送信讓下人們去便可,青方殿遠道而來,在下不設宴歡迎有失禮數,還請賞臉。”
晚宴時間,兩家又在水軍問題上初步達成共識,簡單來說就是兩家聯營,各收各的,看哪邊的海賊業務能力比較強,戰時則再行討論,原則上是共進退,但到時候執行如何還得打個問號,戰國啥都缺就是不缺背后捅刀子的。
松浦源三郎小小年紀倒是隱隱有了一代英主的跡象,下午的談判真要說還是平戶松浦家賺得多,空手套白狼,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拿到了佐佐町。奈何青方家客場作戰,該低的頭還是要低的。青方家想要進出九州,一個牢靠的陸地領地是必要的。
“本家家臣們目光短淺,還請青方殿莫要怪罪。”源三郎抿了一口酒,向妙法丸說道。
妙法丸看著眼前一碟酒,心里直呼這小B崽子雞雜,明知道自己比他還小還裝傻給上了酒。
“不至于,倒不如說正如肥前守殿希望的一樣?”
“哈哈哈,在下孟浪了,孟浪了。”
“周防介一事?”
這回輪到源三郎傻眼了:“說好的浮云呢?”
“吾蠻夷也。”妙法丸老神在在,一點不覺得掉份兒。
“哈,閣下倒是有趣之人,知道了,待本家元服之時會替閣下傳達。”
“本家只好奇一點,”源三郎忽然神神秘秘地招呼妙法丸到近前,低聲問:“閣下為何如此急躁?”
“什么?”妙法丸沒理解他的意思。
“內藏助殿的意思恐怕與約定好的有所出入吧?內藏助殿不可能做出如此安排卻想不到本家青黃不接的窘境,想必要等本家元服,家中穩固,你我兩家交善后再行動。”
“你咋知道的?”
“都寫在老大人臉上了。”源三郎用鼻子指了指白魚繼高,雖然他在那之后一直沒表示什么,但眼看是愁得連飯都沒怎么吃進。
“可我為啥要告訴你。”
“閣下不能滿足本家的一點好奇心?”
“好哥哥,這可是機密。”
“嘖,你這家伙看著儀表堂堂,內心竟如此陰暗,真不可愛。”
“可愛頂個球用,可不可靠才是關鍵。”
“連本家都無法說服,閣下又怎么談得上可靠呢?”
“……你贏了。”
看妙法丸還是閉口不言,源三郎無奈道:“好,本家發誓絕不外傳一字,要不要我再給你寫份保證書?”
妙法丸長嘆一聲,這人怎么這么死纏爛打:“不必了,一張廢紙是拴不住人的,肥前守言之有理,我說便是。”
“肥前守可知道去年周防介遣兵與尼子戰于安藝國之事?”
“自然,周防介大勝,眼下應該正準備進軍出云國吧。”
“那么相神松浦家的靠山是?”
“原來如此,大宰少弍。”
“不止,還有大村和有馬。”
“啊……原來被閣下發現了。”
“不就是給你家去抗大村和有馬家的壓力么,閣下覺得在下如此愚笨?”
看源三郎尷尬地笑了兩聲,不再言語,妙法丸接著說:“你知道尼子家輸在哪么?”
“不知。”
“尼子刑部出陣安藝,兵家大忌犯了一遍——未戰而廟算不勝,暮氣而不歸,無輜重糧食,更無向導之利,未可勝也。”
“原來如此……可這跟你我有何關系?”
“如肥前守所言,周防介應該會趁大勝之勢一鼓作氣進軍出云,但周防介是不拘賞格之人嗎?”
源三郎沉思了一會搖了搖頭:“恐怕不是。”
“既然如此,周防介必然步尼子刑部的后塵,能夠借風使船的時間不多了。”
“此話怎講?”
“天時地利人和,用兵之道,不可不察也。肥前守不相信的話,眼見為實便是。”妙法丸倒是混不吝,這玩意兒就像做高數,有答案反推解題就很簡單,自己做題抓不抓瞎兩說,至少跟人吹理論是輸不了。
“如此……如此……”源三郎出神似的沉吟了一會兒,忽然神色嚴肅地問:“我且問你,你對本家怎么看?”
“有龍鳳之資,未來可期。”
聽妙法丸拍他馬屁,源三郎卻顯得有些不耐煩:“說實際的。”
聽他這么說,妙法丸也正經起來:“說你個人還是說?”
“為何沒有選擇相神浦家趁火打劫,而是選擇本家?”
“雪中送炭總歸要比錦上添花強,而且閣下也沒什么選擇的余地。”
“還有呢?”
“還有的……就不太適宜講出來了。”
“你不要當我是松浦家當主,我就是松浦源三郎,你是青方妙法丸,好了說吧!”
“雖然平戶港也很誘人,但為了它被外面一圈人關在山溝溝里就不太值當,反倒不如將相神浦和佐世保作為跳板東進佐賀了。”妙法丸聲音壓的極低,生怕還有別人聽到他的話。
“我再問你一次,你確是內藏助殿嫡長子,以后要繼承家業之人沒錯吧?”
“正是。”
“很好,本家明白了,那就讓我看看你們的本事吧。”源三郎似乎是得到了滿意的答案。
“那么(波多)下野守那邊……”
“應有之意,無需閣下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