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村村長被張明明氣的進醫院的事很快流傳開了,村民們知道張明明平日里本就行事乖張野蠻,只是誰也想不到張村長慣不會小聲說話的人會被一個小孩氣的進了醫院,很快醫院傳來消息說村長要求調崗,孫家何家和蘇家出了幾個管事的來張家造訪。
中午兩點,烈日正盛,張家老頭忌諱在自家方方正正的院子里種樹構成‘口木為困’之意,所以院子里只鋪上些草本植物,花瓣厚實的鳳仙花在烈日下曬的幾乎脫色,滿院平整的黃土地曬的翹起龜紋皮,院子一角水泥糊成的水井槽也被曬得干燥滾燙,張老頭在自家廊檐下接待孫何蘇家三人,張家三個兒子四個女兒悉數到場在旁邊陪坐著,方正的院墻像是鑄鋼火爐,盛滿了滾燙的空氣。眾人在廊檐下被空氣灼的滿臉油汗,都盡量往身后廊檐深處的陰涼里靠,盡管清涼的室內不過一步之遙,張老頭坐在眾人中央平靜的搖著蒲扇,眾人卻連一個試圖‘進屋議事’的眼神都不敢朝他遞過去。
張小七是張家最小的一個,又是自己兒子惹出來的事,此刻正站在烈日炎炎院子中央接受盤問。
村長也姓張卻跟張家老頭同源不同宗,因為跟張家老頭年齡相仿又是一輩人,張小七向來稱呼村長為‘老叔’。
“你老叔屋頭沒人,他在醫院住幾天,你兩口子去醫院陪幾天,讓小金一天三頓送飯過去,戲班子的飯另找人做,在醫院花多少算多少,有一句埋怨的話傳到我耳朵里我打斷你倆的狗腿。”張老頭身上松松垮垮的白背心被汗水浸透,雜亂蜷曲的白色眉毛里也溢滿蜇眼的汗珠,老頭還是不緊不慢的搖著扇子,又補上一句:“把張明明在家關好,你老叔啥時候出院他啥時候出門賠罪。”
張小七站在院子中央的烈日下不敢有絲毫抱怨,只是點點頭,他甚至分不清自己聽到的是父親的吩咐還是頭頂的蟬鳴。
“他老哥,讓孩子先來陰涼里躲躲吧,說到底不是小七犯的事,咱幾個過來也不是興師問罪,就是過來讓咱家里出個人去醫院說句好話,村里沒人管不行嘛。”蘇家話事人說,“糧食剛收完,種子站的事還沒定,這時候換人不合適。”
“是么呀,咱老哥幾個過來是商量事的,你這么讓孩子曬著曬壞了讓咱幾個心里怎么下得去?要知道你這樣俺幾個都不過來了。”何家話事人跟著說。
張老頭嘆口氣道:“村里正缺人的時候,弄出這事你讓我老臉往哪擱,他今個就是曬死到院子里都是替他爹我消業障,誰覺得心疼連兒子帶孫子一并帶走能管好改你家姓。”
眾人面面相覷,對張小七自然是喜歡的,只是要附帶著張明明帶回家就引狼入室了,張老頭的話一出在沒人敢干涉張小七曬太陽的事。
張老頭平日里跟村長一起釣魚一起商量事多了對彼此的脾氣了如指掌。這回村長還沒下病床就喊著不再回村必然是有別的原因,張老頭聽說這個插曲后想來想去,覺得村長肯定是在自己孫子身上和那個馬戲團里看出了點什么貓膩,要躲事,村長年輕時礦山里當安全主任,打架放貸拎著碎酒瓶混賭場也是出了名的,這么一個俠肝義膽的莽漢,能讓他認慫試圖躲掉的事,不問世事的張老頭也不敢輕舉妄動。自從這個馬戲團來本地駐扎,就怪事不斷,讓兒子去醫院陪護也是希望村長能看著自己的面子上給張小七一點提示。
若是跟自己這個平頭老百姓無關,自不用管,若是這個馬戲團里有害人的貓膩,那自然能管就管,關不了也至少跟村長一樣躲好護住自己的一家老小。
張小七在太陽下曬得油汗齊淌,眾人見張老頭發配了自己兒子,給這起事故后續處理留足了體面,便也不好再說追究責任的事,只得商量起種子站和秋糧的相關事宜。
何孫蘇三家加上張家,這四家幾代人加起來幾乎涵蓋了全村的人口,幾家話事人在一起商量這些事也是理所應當,縣城里即便要新委派管事的下來也會找個基層干部先跟村里人商量商量。
蘇家話事人舉薦張老頭出來安排這兩件事,何孫兩家表示沒有異議,張老頭拒絕,但是舉薦何家老太太出來管事,眾人相持不下之際,院子中央的張小七撲通倒了下去。
張小七的哥姐們不顧老爹的臉色趕緊沖到院子里把曬暈的弟弟摻進屋,風扇空調統統打開,手忙腳亂的打來溫水給弟弟擦身,何孫蘇三個話事人也趕緊進屋一邊為了看看暈倒的張小七一邊更為了吹吹冷氣,選代理村長的事就此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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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的張明明被幾個同僚狠狠塞進那張人皮里,一旁一個瘦弱似雪地里凍透的白梅一樣剔透美貌男孩正上下打量著換裝之后的張明明。
“真不錯,液氮保存的皮活性一流,就是不知道真人換上是什么效果。”男孩說。
“便宜一萬我們要了。”約翰撫摸著換上新皮的張明明,“克克小老板,你來看,嘴角裂了。”
男孩克克一陣心虛,其他皮貨商都按照傳統的手段去皮,取下的皮因為撕扯和瘋狂的掙扎總不會很完整。
克克卻有一手絕活,他去皮從里往外取,用纖瘦的胳膊從去皮對象的嘴里下手,伸進去把嘴里掏空了,一張皮要多完整有多完整。運氣好還能得到一副完整的肝臟,克克對鵝肝之類的美食欲罷不能,這個手法稍微有點弊端就是時常會弄破獵物的嘴角。
聽見約翰如是說,于是過來檢查一番,的確嘴角竟然有一處不小的裂口,剛剛皮子疊好放在盒子里一處小傷沒有察覺,現在放在張明明臉上看起來像是希斯萊杰的小丑一樣,撕裂的血紅嘴角十分瘆人。便媚笑道:“一千,不行趕緊脫了,新皮不耐放,天這么熱,在外邊放一會就壞啦。”
約翰 H 克拉克跟獅子對視一眼,從第一次張明明為馬戲團抵擋住桃樂絲的攻擊以來,獅子就放出消息收購新皮,這些新皮可以給張明明全新的外貌,幫助張明明躲進人群里,既然意識到張明明的價值,花幾個錢置辦些易容的東西也值得投資。
只是眼前這個手里這張皮如此完整,約翰難免有幾分懷疑,以前幫助其他變形獸換皮的事也不是沒做過,艾文在南美馴服的那頭美洲獅便是馬戲團出面在巴西黑市上選的皮,巴西黑市產業鏈成熟,選到的皮也沒有這么完整的指甲和這么齊整的分割,眼前這個找上門的男孩看似不過比張明明大不了幾歲,手里卻有這么完整的皮,指甲粉嫩有活性,甚至里邊還夾帶著泥垢,整張皮十分完整,像是新鮮截斷的,接上就能用。跟這皮貨的質量比起來,價格絲毫不貴。
獅子眼神不置可否,約翰和他之間有個協議,畢竟馬戲團賬目上的錢表面上是約翰帶著一群演員千辛萬苦訓練各種猛獸到處表演得來的,實際上卻是在獅子一手安排下,各類飛禽走獸都聽的是獅子的話,所以協議上馬戲團的毛利潤里百分之十五是獅子的收入,新買張皮不在話下。
看獅子不太在意,約翰叫上克克來到張明明面前。
“送我和他出去。”約翰說。
換了皮的張明明像是新年剛換上新衣的孩子一樣被各路親戚圍在中間轉來轉去欣賞著,等約翰過來說話才想起來現在這些人都在自己夢境里。只是跟自己不知道他們是怎么進來的一樣,也不知道怎么送他們出去。
“怎么送?”張明明張嘴卻聽到一個渾厚的聲音,驚奇道:“這不是我的聲音!等會我夢醒了還長這樣嗎?突然老了好多啊!”
小和尚笑道:“現在只是夢境里的映射,你現在還在自己房間睡覺等會醒了還是張明明,等你在夢境之外換上這張皮,才能變成這個樣子,這種聲音。”
“你不是說我的夢都是真的嗎?”張明明用渾厚的聲音說。
“真的,所以才可以讓你在夢里試衣服,你在夢里感覺到的就是在現實里能感覺到的,等他們把皮買下你就有另一個身份了。”小和尚說,“若不是殺生造業,我還挺想試試。”
張明明想到自己在現實里也會披上另一副外貌,那涼絲絲的觸感令他感覺一陣不適。
約翰還站在自己面前,旁邊的克克只是站著不動就帶足了媚態,令張明明感到甜膩不堪。
“怎么送你們出去?”張明明還是問道。
“你可以嘗試醒過來,或者想一下讓他們兩個離開。”小和尚說。
張明明眨眼,眨眼間想著再睜開眼面前的兩人會消失,果然再睜開眼約翰和克克已經不在,只剩下空蕩蕩的帳篷,獅子面無表情的坐在木箱上,小和尚側坐在沙發上看著自己。
“走了?”張明明問。
“走了,接下來,”小和尚說,“我和獅子要教你學習《玫瑰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