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圖書和家長會
柯驍竹一回來，就把手上拿著的單子往柜臺上一甩：“家長會，先生你還是不去對吧。”
謝敏雪跟在柯驍竹后面，看了看依舊看書沒有抬頭的晏先生，又看了看柯驍竹，小聲地問道：“先生是不是不喜歡你啊？”
柯驍竹擼起袖子準備干活了：“啊？為什么？”
“你看，家長會先生從來都不去，你說話先生也不理你，你是不是惹他生氣了？”謝敏雪擔心地問柯驍竹。
“嗨，他就那樣。”
謝敏雪一臉嚴肅：“肯定是生你氣了，你講話一點都不禮貌。”
柯驍竹失笑：“那我該怎么辦吶？”
“不能說你，要說您！”謝敏雪一臉認真地教育柯驍竹。
“行。先生，您把抹布拿給我，掛你身后那塊。”
“要說請！”謝敏雪繼續糾正。
柯驍竹扯了扯嘴角：“先生，把我的抹布請過來。”
“哎呀，你怎么這么笨！”謝敏雪被柯驍竹氣得一跺腳，“是請先生拿啦！”
晏先生居然真的就把抹布給謝敏雪了：“給你。”
“啊……謝謝先生。”謝敏雪下意識地接過抹布，然后有點得意地看向柯驍竹，“你看，先生給我了，你也要記得說謝謝哦！”
“不錯不錯，那就請敏雪擦一下茶桌吧，謝謝你。”柯驍竹立刻規范地舉一反三。
五分鐘后，擦完桌子的謝敏雪依舊沒有想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對勁。
簡單地收拾了下，柯驍竹就跟謝敏雪以前趴在茶桌上寫起了今天的作業。
“小豬，你真的好厲害呀。”在柯驍竹幫謝敏雪檢查完作業以后，謝敏雪捧著書崇拜地看著他，“作業都會寫，次次考試都是一百分，寫字也好好看，老師都夸你，還會模仿我媽咪的簽名……”
“這有什么的。”柯驍竹可不覺得在小學生里面比有什么值得驕傲的。
“但是你都做的這么好了，要是我媽咪她肯定開心死了，她還說想讓你給她當兒子呢……”謝敏雪掩去眼底的一絲失落，“但是先生為什么還不高興啊？”
“這有什么……先生，你高興嗎？”柯驍竹看向晏先生。
晏先生依舊沒看他：“怎么？”
“你也瞧見了，他高不高興都是那么一張臉。”柯驍竹手一攤。
“你根本就沒有好好問嘛……”謝敏雪嘟囔著，猶豫了一下開口道，“先生……您為什么不想參加柯驍竹的家長會呀？”
“你問他干嘛……”柯驍竹無奈地嘆氣，他覺得晏先生也不會理謝敏雪。他自己臉皮厚心臟大的可以不在乎，人家小姑娘難受怎么辦？
“我從未說過‘不想’。”晏先生抬起頭，看向兩個孩子，“驍竹，你想讓我去嗎？”
“我……覺得沒必要麻煩先生，這點小事而已。”柯驍竹撇了撇嘴。
“也就是說，您會去參加的，對吧！”謝敏雪眼睛亮晶晶地，嘴角不自覺地上翹。
晏先生沉吟了片刻，微微點了下頭：“好。”
“哈？不是吧先生，真沒必要……”柯驍竹試圖阻止，眼睛突然一轉，“莫非是有生意？”
晏先生又點了下頭。
“嗨，我說呢，你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宅……咳嗯，那時間可記清楚了，需要我回來接你嗎？”柯驍竹問。
“不必。”
謝敏雪在一旁吐槽：“晏先生可是大人，肯定不用你接啊。你在我面前裝小大人也就算了，怎么還在真正的大人面前逞能呀，羞羞！”
“你個小丫頭……”柯驍竹每次都得被謝敏雪氣笑。
家長會當天，柯驍竹有些不安地在教室門口徘徊，但還是覺得不放心，于是準備下樓去學校門口找找看。
“啊，是媽咪！”謝敏雪眼尖，看見來人后趕緊拽了拽柯驍竹，“先生真的來了，太好啦！”
柯驍竹感覺看過去，晏先生在謝敏雪母親的身后，淡漠的表情就跟在店里一樣，全身散發出一種特別的氣場，就好像……不該屬于這里一樣。
“先生。”柯驍竹走到晏先生面前，拽住他的衣角。
“嗯。”晏先生跟著柯驍竹走到班級的后門，朝教室里面看，“你坐在哪？”
“這邊。東西亂，小心腳下。”柯驍竹先是把晏先生帶到座位上，幫忙收拾桌面不說，還把自己的小保溫杯拿出來給晏先生倒水。
這一幕吸引了不少家長的目光，有人議論起來：
“這家人怎么……”
“我聽說這個孩子好像是被收養……”
“怪不得……”
漸漸的，不少家長對柯驍竹投來同情的目光。柯驍竹不在乎，安頓好晏先生后就安靜地站在旁邊。
“孩子們，你們先去玩吧，但是不能離開學校哦。”老師在家長會開始前這樣對學生們說。
孩子們涌出了教室，柯驍竹走前對晏先生道：“我就在校門口，你直接去那就行。”
“我找得到你。”晏先生淡淡說道。
也是。柯驍竹不禁莞爾，跟謝敏雪一起走出教室。
“剛剛你聽見了嗎，好多叔叔阿姨夸你了呢！”謝敏雪和柯驍竹面對面坐在蹺蹺板上，謝敏雪對柯驍竹這么說。
“是嗎。”柯驍竹不關心這個。
但是謝敏雪關心：“他們說你懂事，又聰明又機靈，真好啊！”
“夸人我也會夸啊，敏雪你又漂亮又乖巧，要是不跟我唱反調就更可愛了。”
“不一樣！那是大人們夸你的！”謝敏雪覺得自己被小瞧了，“我媽咪就很喜歡聽別的大人夸我，她會特別高興。你告訴先生，他肯定也會高興的！”
“你看先生理他們嗎？”柯驍竹斜了謝敏雪一眼。
“確實……先生好像什么人都不看，雖然偶爾會看我和你，但是看書更多。”謝敏雪嘟著嘴巴，“書有那么好看嗎，到底是什么書啊？”
這么說來……也是啊，晏先生看的都是什么書呢？
顯然能讓柯驍竹在意的事情并不能讓謝敏雪保持長久的興趣，謝敏雪一蹬地，自己這邊的蹺蹺板就翹了起來：“小豬，我上次在操場上玩，發現了一個很神奇的東西哦！”
“什么東西？”柯驍竹心不在焉地配合著謝敏雪也蹬了下腳。
“你跟我來！”謝敏雪跳下蹺蹺板，沒有準備的柯驍竹被哐當一下摔落，差點咬到舌頭。
“唉，等等……”柯驍竹摸著下巴跟了上去。新鋪的塑膠運動場才施工完成，不少廢料還堆在操場的一角，只是簡單的拉了一條黃線不讓人進。顯然這種“只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措施沒有對謝敏雪起到任何作用，她看沒有人注意這邊，一低頭就從線下鉆了進去。
柯驍竹看著滿地的破磚碎石，牽住了謝敏雪的手：“小心點。”
謝敏雪也沒有去爬那座廢料小山，而是繞到了它跟墻的縫隙里。
“嗯……你看這個！”謝敏雪掙開柯驍竹的手，從更深的地方費力地推出來一塊圓滾滾的東西。
柯驍竹幫著把東西推到陽光底下才終于看清：“這是……一顆人頭……謝敏雪，你的愛好要不要這么奇怪，這哪里有趣了？”
“你不覺得很神奇嘛，這里有一個腦袋，說明其他地方還有胳膊、手、腿、和身子呢！”謝敏雪眼睛亮亮的，“我好想找出來把它拼好呀！”
“唉。”柯驍竹忍不住嘆氣，只是多看了幾眼之后，他突然啊了一聲，“什么嘛，這不是我嘛！”
“我看看我看看！”謝敏雪擠過來，認真地比對了幾個來回，“柯小豬你就知道騙人，一點都不像！這明明是個有胡子的老爺爺！”
柯驍竹可不指望能跟謝敏雪解釋清楚，自言自語道：“難不成這個學校是……原來先生是為了這那件事啊……”
“什么呀？”謝敏雪追問道。
“沒事啦。”柯驍竹四下一看，撿起一塊石頭，“你看，這個像什么？”
“嗯……”謝敏雪認真地看著柯驍竹手里的石頭，許久恍然道，“像五花臘肉！我跟媽媽過年會去姥姥家吃！”
“答對啦！”柯驍竹為謝敏雪鼓掌。
“再來一個！”謝敏雪顯然被勾起了興趣。
柯驍竹目的達成：“那我們一起找吧，找有趣的卵石。”
“好！”
本來是柯驍竹逗謝敏雪，沒想到他自己也不知不覺被謝敏雪的情緒牽扯進去，兩個孩子一直玩到晏先生和敏雪母親找來。
“瞧瞧你這孩子，女孩子家還這么野，不像話！這這這，弄的一身灰！”謝敏雪的母親勁也大，一掌一掌地拍得謝敏雪好像一張毯子。
“嘿嘿，先生，你來了。”柯驍竹笑得很沒底氣，自己居然會真讓晏先生來找。
謝敏雪這段時間表現的不錯，謝敏雪的母親今天很高興，說要帶兩個孩子一起去吃飯，但被柯驍竹婉拒了。
“小孩子能有什么事……算了算了，那伯母就帶敏雪去了，下次有機會再說吧。”
謝敏雪被她母親帶著先走一步，柯驍竹和晏先生站在運動場上目送他們離開。
“先生，是那些圖書的事嗎？”柯驍竹問。
晏先生點了下頭：“年代太久，他們本不想要了。總之，當契已了，是留還是如何全憑他們決定了。”
“不想要了啊……”柯驍竹看了一眼那塊石雕人頭，輕笑道，“也是，太久遠了，現在也許都不頂用了。”
“我這些日子都一一翻過了，認為即便是當下的孩子，看看也無妨。”晏先生看著遠處的天空，柯驍竹有些好奇，在晏先生的眼里，天空是否也跟他看起來一樣是藍色的。
“噗……哈哈哈，先生，你看的都是兒童讀物嗎？”柯驍竹一想到晏先生一本正經地坐在柜臺里看書，手里捧的卻是小蝌蚪找媽媽，那場景實在讓人忍俊不禁。
“走吧。”晏先生不理柯驍竹，自顧自向前走去。
“哈哈哈……哎哎，先生等等我嘛，我不笑啦！”柯驍竹抹著眼淚向前跑了幾步，突然在一恍惚間覺得自己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周圍都是不相識的陌生人，自己正逆著人流向一個方向伸出手，而手的前方，卻是空無一物。
柯驍竹想張嘴喊，卻不知道該喊誰的名字，隨即愣在了原地。
“先生，”有人在他耳邊喊，好像是在喊他，“今天又有孩子沒來上學了……”
“先生，我們的食物不夠了，要是繼續分給孩子們的話……”
“先生，您夫人……夫人她……！”
“先生，快走吧，這所學校……”
……
“……竹。”
……誰在喊……“我”？
“我”……是誰？
“驍竹。”
清冷的聲音穿越時空，清晰地傳到柯驍竹的耳朵里。他迷茫地抬起頭，晏先生清晰的面容映在他的眼眸里。
“先……生。”
柯驍竹站在校門里，晏先生站在校門外，相互對望。
“嗯。”晏先生不帶一絲波瀾的眼神安撫了柯驍竹焦躁的情緒。
“我……是誰？”
柯驍竹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問出這句話，但他知道，晏先生會給他“正確”的答案。
“你是柯驍竹。”
他是柯驍竹。
他不是其他任何人。
他，只是柯驍竹。
“……嗯！”柯驍竹突然露出微笑，跑出了校門，抓住了晏先生的手。
“先生，我們今晚吃什么啊？”
“外賣。”
“那得要我來點哦，我今天被表揚了吧，你得獎勵我！”
“好。”晏先生點了點頭，“記在你的賬上。”
“怎么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