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玄學古籍和俠盜
“唉，卷子好多，刷不完啦！”
謝敏雪趴在茶桌上，雙手伸的直直的，不僅把自己的作業推的老遠，胳膊還直接蓋在了柯驍竹的書上。
柯驍竹用手指把被謝敏雪壓皺的紙頁一點點撫平，右手轉著筆，無奈地看了一眼謝敏雪：“都有套路的，你寫寫就知道都是一個樣，會越寫越快的。”
“你以為誰都像你那么聰明??？”
“這叫熟能生巧，我寫的快是因為我練得多?！笨买斨衲笾P桿，輕輕敲了謝敏雪的頭一下，“你才坐了半個小時就坐不住了，快點寫吧?！?p> “唉，那你哪來的時間練呀，我們不都是一天二十四小時嘛？”謝敏雪不情不愿地直起身子，用手指撥弄著筆。
嘛，所說是有點開掛成分，但最主要的還是：“你玩手機的時間、逛街的時間、唱K的時間，發呆的時間，我都在學習啊?！?p> “你這個人怎么活得一點娛樂都沒有呀？”謝敏雪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你是真的不用手機啊，我看他們男生還經常偷著去網吧呢，你都不去？”
“我去圖書館查資料會用電腦，其他的沒必要，都沒什么意思。而且我可告訴你，以后你會知道學習是最簡單的事情。而只要成績好，將來你干什么都會便利很多，所以搞好學習的性價比非常高?！?p> 柯驍竹曾經第一次接觸網絡的時候年事已高，可能是那時候就沒什么興趣，所以到了如今也覺得沒勁。
畢竟輪回記憶能給他帶來的唯一好處就是“積累”了，他可不會把腦容量和精力浪費在這種沒意義的地方。
“真是的，老氣橫秋的像個小老頭，還總吭吭咔咔的裝老成，難怪不討女孩子喜歡?！彪m然是奚落，謝敏雪說著嘴角就不自覺地翹了起來。
“是是是，我老態龍鐘鐘盤燭龠月下老人人老色衰?！笨买斨褡院谄饋砗喼绷H不認。
“哼～也沒那么夸張啦?！鄙晕⒋蚱鹆它c精神，謝敏雪拿起筆，看了一眼柯驍竹，又發現了新的話題，“你轉筆好厲害啊，教教我吧！”
“你到底是來學習的還是干嘛啦……不過這個還真是看天賦的?！笨买斨裱菔玖艘幌?，謝敏雪只能瞧見筆舞得生花，眼睛都看直了也沒看清。
“再來一遍！”謝敏雪眼睛亮亮的，整個上半身都趴在桌子上了。
“再來一百遍都是一樣的，我用你的手示范吧?！闭f著柯驍竹就拉過謝敏雪的右手，“你慣用手是右手，這樣會順一點。你眼睛看，手也要記住我是怎么掰的……喏，就這幾步，連貫起來就能轉了，你自己試試?！?p> “嗯……”謝敏雪跟綿羊似的應了一聲，不敢看柯驍竹的臉。
兩人這樣折騰了一個下午，廁所都沒上幾次，最后柯驍竹嚴肅地摸著下巴，認真地跟謝敏雪一字一頓地說：“你真的沒有天賦，五個指頭各動各的，還是放棄吧?！?p> “哪有你這樣的啦，我才學了這么一會兒，說不定是你不會教呢，笨蛋小豬！”謝敏雪委屈地嘟著嘴，她也沒想到柯驍竹居然會在這種事上這么較真，但自己也確實耍不動，只好憋著一口氣背上包回去了。
“唉，我從前的徒弟可沒有你這樣的。”看著謝敏雪賭氣的背影，柯驍竹無奈地嘆了口氣。
晏先生抬眼輕飄飄地掃了柯驍竹一眼，柯驍竹立刻就沒了氣勢，訕笑了一聲：“先生看我干嘛，我放屁呢，臭著你了對不住啊?！?p> 當天晚上，柯驍竹跟往常一樣收拾完一個人走進房間。他獨自入睡有一年多了，每天晚上能保證穩定三個小時的深睡眠對他來說已經足夠。夜里醒來后也不會去打擾晏先生，柯驍竹一般會打著手電筒看會書，等天蒙蒙亮了就出去晨跑順路吃個早飯。上學的時候他吃完飯就直接去學校了，暑假里的這項安排就變成了監督謝敏雪不睡懶覺。
在進入深睡眠之前，柯驍竹都很容易驚醒，這回他也是被一種奇異的響動打擾了。但不同于往常的重新閉眼，柯驍竹直接從床上坐了起來，嚴肅地凝神去聽那動靜。
聲音來自于泥巴典當的樓下，好像是有什么人在打那木插銷的主意。
柯驍竹安靜地摸下床，矮著身子光腳下樓，在黑暗中，他看到那扇木門開了一個小縫，有黑影從那小縫伸進手，向上摸索了一會兒后找到了防盜鏈，小心翼翼地嘗試著把它解開。
這手藝，倒是比謝敏雪靈巧多了。柯驍竹不著調地在心里贊嘆了一聲，準備重新上樓去喊晏先生。這種情況下，有個成年人在場會比他自己一個要安全得多，盡管這個成年人可能一點作用都派不上。
柯驍竹剛轉身，身后就傳來門被打開的聲音。那黑影貓著腰鉆進來，輕手輕腳地重新把門掩上，打開了手電筒。
然后，來不及逃走的柯驍竹就暴露在了手電光里。
“我去……”
黑影暗罵一聲，柯驍竹無語，他才想罵呢。
也許是看在對方是個小孩，黑影沒有急著逃跑，而是站起身壓低聲音威脅道：“不許吱聲，不然我開槍射你！”
有槍？柯驍竹向黑影投去懷疑的目光，那黑影站起身，一只手從胸口的內兜里摸出半截東西：“瞧見沒有，給我趴下！”
雖然柯驍竹沒有看清，但也沒有選擇冒險，聽話地蹲下來抱著頭。黑影滿意地哼了一聲，用手電向柯驍竹身后的樓梯照了照：“小孩，店里幾個人，不許?；^?！?p> “兩個。一個大人，一個小孩?！笨买斨窭蠈嵉鼗卮鸬?。這整條街的人都知道的事實，但凡逛過幾次古樸街的都能知道，沒必要騙人激怒他。
“嗯，店里有什么值錢的東西，給我拿過來，不許上樓啊?！蹦呛谟袄^續命令道。
這家伙……是個瞎子嗎？！柯驍竹覺得離譜至極，這滿屋子都是晏先生不知道從哪淘來的寶貝，這人居然一樣都識不出來？
白瞎了一雙好手啊，可惜了?？买斨駬u了搖頭，在那黑影眼里就是另一個意思了：“沒有？開在這么一個地段的古董鋪子，怎么可能賺不到錢，唬誰呢！”
“你既然知道是古董鋪子，你自己去找古董啊。”柯驍竹冷笑一聲。
“我哪知道哪個是贗品、哪個是真的，就算認得出我還得找地方出手……別廢話了，快點拿錢出來！”
怎么會有人把無知說的這么理所當然，柯驍竹扯了扯嘴角：“要錢沒有，不信你自己找。”
“你個小兔崽子……”黑影想罵，但也不敢鬧出太大動靜，只得咬著牙惡狠狠地瞪了柯驍竹一點，“你給我蹲過來，別想著能趁機溜！”
柯驍竹撇了撇嘴，他現在已經不怎么怕這家伙了，但亦不會把人逼的太死，于是還是順從地走了過去，背靠著門蹲下。
“收銀臺總得有點吧，想糊弄我……”黑影轉著手電筒，照向柜臺。
那一瞬間，晏先生坐在柜臺里的身影就被暴露在了光線之下。
“我他喵#@%*……！”黑影被嚇得語無倫次，慌亂地揮舞著雙臂后退，好巧不巧地把胳膊肘子撞到了木門上，那個酸爽啊。
柯驍竹也被嚇得不輕，驚魂未定地撫摸著胸口：“先生，你什么時候在哪兒的，我是友軍??！”
“最開始?！标滔壬焓珠_了燈，黑影也在燈光下顯了形，是個穿著一身皮衣的男人，戴著個黑口罩，慌亂地用手擋著刺眼的光。
看晏先生從柜臺里走出來，柯驍竹嘆了口氣，站起身把門從里面鎖上：“客人，茶桌邊上坐著吧，地上涼?！?p> 黑影都傻了，完全搞不清楚是什么狀況?？买斨褡叩胶谟吧磉?，兩只手從他胳肢窩下一穿，直接把他提了起來。
“呆著干嘛，走啊，自己沒腿嗎？”兩個人儼然完成了一次角色對換，這回變成黑影被柯驍竹逼著灰溜溜地走了。
晏先生也從地下室里上來了，手里端著一個托盤，盤里除了一塊泥疙瘩以外，還有一堆形態各異的鐵扣。
“你們……想干嘛，動用私刑是、是犯法的，我我我報警了??！”黑影抱著自己的胳膊縮在椅子里，看著還有點可憐。
柯驍竹看著盤里的東西，挑了挑眉：“我說，跟我比一場吧，你贏了就放你走。”
“……比什么？”黑影戒備地看了看晏先生，再看向柯驍竹。
“這些智力扣，九連環啥的，玩過嗎？”
“就這……”黑影眼里閃過一絲不屑，“真比的話，你說話算話??！”
“那當然。”柯驍竹活動了一下手腕，“這里面大概有二十多個，拿一個解一個，最后誰解得多誰贏?！?p> “比就比，我告訴你我可不是那種沒品的扒手，我……”
“預備——開始！”柯驍竹才不等黑影吹噓，直接上手就往盤里抓。
黑影瞪了搶跑的柯驍竹一眼，也馬上閉嘴開始解謎。
兩個人都專心致志地解著手中的環扣，晏先生坐在兩人正中間，眼神像是在盯著兩人的動作，又好像只是單純的在發呆。
只用了兩分鐘不到，兩個人同時向木盤里伸手，都摸了個空。
“結束！”柯驍竹喊了一聲，開始清點自己面前的數量。
“居然……只有十二個？”黑影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成果。
“我也是十二個?！笨买斨窈俸僖恍?，“平局，你還不賴嘛。有這么巧的手和這么聰明的腦子干啥不行，非得做這不見光的行當？”
“都說了我跟那種不一樣，我們可是道上有名有姓的！”黑影談到這個不禁得意起來，“據說我們的師祖可是古代有名的俠盜，劫富濟貧聲張正義，從來沒讓人抓到過！”
“那也是個賊，而且你還被逮了?！笨买斨窈敛豢蜌獾赝虏?，“有年代的糟粕傳下來也是個陳年老糟，貼金都貼不上?！?p> “我這……”黑影不甘心地想反駁，但實在理虧，“……算我學藝不精忝列門墻了，但你不能瞧不起我們的道義！”
今天的柯驍竹是毒舌加倍：“我就瞧不起，說出花來也是個賊。”
“你……！”黑影氣不過，手上焦躁地拽著袖子上的線頭：“算我倒霉，你們送我去警局吧，等我出來還是一條好漢！”
“做個賊還做出優越感了你?！笨买斨褫p蔑的笑了一聲，“還劫富濟貧，你知道什么是富什么是貧嗎？”
“你們做商人的肯定有錢啊，還住在這么金貴的地段，你不知道老城區他們的居住環境有多糟糕嗎！”
“屁，我們都快揭不開鍋了，你有沒有好好做過市場調研?。俊笨买斨癜琢怂谎郏种噶酥腹衽_，“你去翻，隨你翻，我打賭你一塊錢都找不出來，只有一堆白條！”
當然，那些白條都是柯驍竹欠晏先生的。
“我……”黑影的氣勢弱了下來，眼神飄忽，一時間想不到更有力的話來反駁。
柯驍竹也不打算給黑影喘息的機會：“我看你年紀也不大，今年多大了？”
“……十七。”
“跟我現在一樣，正是上學的大好年紀。你要是上了學你就該知道，我們是社會主義國家，不是資本主義，也不搞平均主義。要是人人都能不勞就得，只會有越來越多的蛀蟲，那社會該成什么樣子。能者多勞多得，想得就得通過正經手段去賺，在自己的崗位上盡職盡責，才能拿錢拿的問心無愧。”柯驍竹語重心長，這孩子也算是自己的小輩，他講起這些道理來格外用心。
黑影畢竟還是個小孩子，懵懵懂懂地眨了眨眼睛，低下頭后也不吭聲了。
柯驍竹看黑影那樣，笑了一下，緩和了些語氣：“入行多少年了？”
“一年了?！焙谟袄侠蠈崒嵉鼗卮稹?p> 柯驍竹點了下頭：“還行，這點沒變。”他當年在里面的時候行里就講究這個，不能帶未成年的孩子進?？磥磉@個年紀被定在十六歲了，還算能夠接受。
“家里人怎么樣了？”柯驍竹繼續問。
“……你想干嘛？”黑影警惕地看了柯驍竹一眼。
“據我所知應該有一條規矩是不能帶家境不困難的孩子。”
“你怎么知道……”黑影覺得柯驍竹簡直什么都知道，神了，“老早之前的訓誡里是有過，但是現在沒有了。”
“所以你是怎么回事？”柯驍竹眉頭皺了起來。
黑影猶豫了半天，才小聲嘀咕道：“……離家出走了?！?p> “……真是要氣死我。”柯驍竹氣笑了，笑容陰森地盯著黑影，“那我告訴你，你們這組織吃棗藥丸，你現在趕緊滾回家里去上學?！?p> “你算什么東西，憑什么這么說！”黑影還是不服氣，在他眼里這個組織就是他夢想中的大俠，不許他人詆毀。
“不憑什么，你要是不信就等著被抓吧?！笨买斨窭淅涞氐馈?p> 黑影還是不甘心，但一對上柯驍竹的眼睛就沒了底氣，只得賭氣地別開目光。
晏先生拿起茶杯，往泥塊上澆了點水。聊了這么久，泥巴都要干了。
這一舉動提醒了柯驍竹，他伸手拿起泥巴在手上團了團：“我猜在組織里，像你這么虔誠的大概也沒幾個了。如果你真的那么誠心，應該也知道這里面最玄的那個東西吧？”
“你是說……盜夢泥偶？”黑影抬起頭，將信將疑地看著柯驍竹，“就算我沒怎么好好上學也知道這是迷信，頂多算一個神話?！?p> “我現在告訴你是真的，要不要試試？”柯驍竹故意激將他，“還說是，你偷懶沒有學？”
“我當然學了！雖然沒有前輩教，我也照著古籍認真學了幾周呢！”黑影不服輸地叫囂起來，“拿給我，我捏給你看！”
搶過柯驍竹手里的泥巴，黑影揉了幾圈，找了下手感，就開始認真捏了起來。
有這種專注力，做什么事不會成啊。柯驍竹內心感嘆了一下，看著黑影的手靈巧地揉搓，一個人形逐漸變得有模有樣起來。
“照著誰的形？”黑影頭也不抬地問。
“我的?！笨买斨裢兄鶐妥踊卮稹?p> 黑影皺起眉看了柯驍竹一眼，但還是什么都沒說，老老實實照做。不到五分鐘，一個生動的小泥人站在了茶桌上。黑影只用指甲就刻畫出了小人的五官，簡簡幾筆，居然真的跟柯驍竹有些神似。
“這技術，我都贏不了?！笨买斨裼芍缘馁潎@了一聲。
“哼。”黑影傲嬌地哼了一聲，他之前也就對藝術有點興趣，這算是自己能拿得出手的技能之一了。
晏先生站起身，走到黑影旁邊拿起泥偶。黑影剛想阻止晏先生，晏先生就已經把泥偶還給了黑影。
“這……”黑影驚訝的發現經過晏先生的手之后，泥偶居然像是從爐里拿出來的一樣，居然還燒出了一層釉質，整個人偶顯得瑩潤飽滿，好像是哪個大藝術家的作品。
晏先生把泥偶交給黑影之后，什么都不再說，徑直向樓上走去。柯驍竹也打了個哈欠：“接下來怎么做你肯定清楚，如果成真了我只要求你一件事：立刻退出組織，然后老實回家上學去?！?p> 看著大開的木門，黑影神情恍惚，覺得在這里經歷的一切都如做夢一樣。
“舍不得走啊，那我帶你警局一輪游？”柯驍竹揶揄道。
“不必，告辭！”黑影哼了一聲，跑進了夜色中。
當天晚上，黑影在出租屋內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化身一個俠盜，飛檐走壁，好不自由快活。在夢里的一生中，他見識了人間疾苦，救了幾個無家可歸的可憐孩子，教他們各種手藝，教他們在亂世中活下去。他聽見自己說：“我教你們手藝讓你們填飽肚子，但凡有人用這手段去發橫財，將受天打雷劈?！边€說：“若是想傳人，出于好心倒也隨你們，切忌不可做禍國殃民之舉。我這一輩子自以為行了那么多俠義之事，回頭看看居然也曾做錯了那么多，所以你們行每一步之前務必三思。”
幾天之后，地方報紙上刊登了這么一條消息，說經過警方不斷努力，終于在昨晚將一個盜竊團伙一網打盡。據悉，這個團伙以“俠盜”為旗號，搬用子虛烏有的玄學古籍誆騙未成年孩子入伙。報紙上打著大大的“破迷信，講科學”標語，呼吁市民不要輕信類似的組織。
柯驍竹看了那報紙一眼，輕笑了一聲，什么都沒說。謝敏雪津津有味地翻著報紙，對她來說只要不學習，這個世界上的所有東西都多姿多彩。
“話說先生，這個報紙上說的那玄學古籍找到了嗎？”柯驍竹趴在柜臺上低聲問晏先生。
“我已經收回了?！标滔壬鷱碾娔X前抬起頭道。
“不愧是先生，動作真快?！?p> “我那時便說過，一旦到了時候，我就會收回所有的東西。”晏先生淡淡道。
“你們在說什么呀？”謝敏雪也不甘寂寞地湊過來。
“沒事，話說你還練不練轉筆了，我教你??？”柯驍竹熱情地把謝敏雪推到茶桌前坐下。
“你干嘛呀，笑得好惡心哦?！敝x敏雪垮起臉來，“我不學啦，什么東西沾上學習都變得沒勁了！”
“哎，別這樣嘛，多好玩啊，還有指尖陀螺也不錯啊……”
謝敏雪氣呼呼地往外走，柯驍竹腆著臉追在后面“勸學”，這場面還挺難得一見的。
晏先生看著兩個孩子吵吵鬧鬧地遠去，輕輕地合上電腦。
“是啊，也到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