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呂布……”
年少的帝王輕嘆一口氣,宮殿裹挾著濃濃寒意,穿多少衣服都無法抵擋。
他伸手接住窗口照下來的陽光,掌心無法察覺一絲暖意。
這個木偶一般的天子,做得實在沒意思。
往日上午他還能看百戲消遣,隨著呂布的一聲令下,以體察民意為由,宮里的百戲,傀儡戲,都搬到外面,給那些百姓表演。
他這個天子整日閑得無所事事。
打獵消遣,呂綺玲他們又無法入宮,他身邊全是呂布眼線,去了也沒意思。
隨著呂布擊退袁紹,漢中歸順,荀彧巧妙拉攏。
百官大部分都已經傾向于歸入呂布麾下,少部分漢室忠臣,也認為匡扶漢室,必定是落在丞相肩膀。
能走到這個地位的人都不傻。
之前他們表現疏遠,全都是呂布當時根基不穩,有覆滅跡象,生怕自己牽扯太深。
等呂布倒臺的時候,會被他人清算。
眼下局勢明朗,益州早晚會屬于呂布,有那個基本盤支撐,涼州也跑不掉。
得此二州,兼關中之利,呂布進可圖天下,退也可以固守一方,自保有余,可謂是立于不敗之地。
加上呂布不似董卓那般囂張跋扈,放縱麾下士卒。
他軍紀嚴明,為人勤于政務,禮賢下士,治理長安時間不算很長,長安風氣已然大變,有欣欣向榮地姿態。
對天子也沒有董卓,李傕郭汜那么輕慢。
百官愿意聽從呂布調遣,也是合情合理。
漢室風雨飄搖,已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
說句實話,整個天下,呂布算是對天子最為恭敬,待遇最好的一個。
連劉協自己都這么認為。
李傕郭汜執政時,他僅能守著伏貴妃,其余的妃子有沒有給他戴綠帽子。
他不清楚,也不敢過問。
反正沒看見,沒聽見,那就一律當做沒有。
輪到呂布執政,他不用擔心帽子的顏色,甚至還增加幾位貌美的妃子。
酒肉不缺,還能充當一下蓋章機器。
李傕郭汜可是連那個機器的權力都不給。
換做是以前,這些都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可人心總是不會知足。
當他得到這些禮遇,心里會想要追求更多。
偏偏不知該從何下手,只能待在宮室,日復一日,似遲遲等不到君王駕臨的怨妃。
“誒,”他又發出一聲長嘆。
殿外有宦官小步上前,細聲提醒道:“陛下,該批閱的奏章已經送過來,請您過目。”
“嗯。”
劉協轉過身,離開房間,外面是一條走廊,往前一望,能看見未央宮北面景色,山水叢林,再遙望遠方,能看見模糊輪廓的長安民居。
盡頭是高大的長安城墻,上面就是蔚藍的天空。
江山如此多嬌。
奈何從不屬于他。
劉協心頭再次傷感,駐足望了一會,想要吟詩一首,又怕走皇兄的后塵。
宦官催促道:“陛下,還是不要耽擱太久。”
“朕連看風景的權力都沒有嗎?”
劉協憤憤說一句,狠狠瞪著宦官,拂袖離開,沒有讓人責打宦官,不是他寬容,是他沒那個權力。
周圍將士都是聽從秦宜祿命令。
而秦宜祿又是聽從呂布命令。
呂布給得命令是保護天子,他們只負責保護天子安全。
不負責幫天子打人。
劉協不想說了讓自己難堪,還是裝作大度,原諒這個閹人。
沿著樓梯下到宣室底層。
西漢之時,這里是天子召見近臣,商討軍國大事的地方。
王莽篡漢自立,敗亡時,未央宮慘遭殃及。
東漢建立,光武帝重新修建未央宮,卻也不復西漢的盛景。
劉協走到堆放著奏章的案幾,邊上火盆釋放的熱量讓這里顯得有幾分暖意。
他坐下來,翻開奏章,純白的紙上滿是墨色字跡,一個個寫得極為端正,嚴謹,卻失去往日那種飄逸出塵的感覺。
這是換人寫了?劉協心里嘟囔,一目十行,看清楚發生什么事情,如何處理,印璽一蓋,合上。
前后不到十秒時間。
這是他當工具人磨煉出來的本事。
既能看清發生什么事,又不會影響蓋章速度。
一份份奏章被他蓋下。
讓他奇怪的是每一本奏章字跡都一模一樣,沒有絲毫分差。
一兩本還好說,幾十本啊,字跡未有潦草,動搖,筆力之深,簡直是前所未聞。
他心里驚嘆,沒問,身邊的宦官也不是中平年間的十常侍,問了也是一問三不知。
未央宮的權力被壓縮到一點點,消息閉塞得很。
他看著蓋完章的奏章,自嘲想著,論處理公務的速度,自己大概是有史以來,最快的一個皇帝。
這些奏章全部蓋完,宦官用板車推走,分發各個官署,進入具體實施的階段。
昔日權傾朝野的宦官行業,隨著皇權的落魄,進入冷冽的嚴冬季節。
劉協沒有離開,他坐在案幾,看似發呆,實則在想著那些奏章的事情。
他擁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卻從沒有和任何人說過,就是怕太過聰穎,惹來猜忌,殺意。
以前是怕何皇后,后來是董卓,王允,李傕郭汜,現在就是呂布。
對方要是知道他這個本領,也不會讓奏章往最后一個流程走。
從這些奏章整理出天下的情況,是劉協最后帝王的一點堅持。
今天的奏章,民生之外,主要是幽州,涼州,漢中三方面的問題。
鞠義接到袁紹的問責,嚇得當晚點兵,火速趕回冀州。
剩下鮮卑,烏桓,劉虞舊部三方勢力繼續圍堵公孫瓚。
公孫瓚在西門大張旗鼓,擺出要攻打的架勢,實則從東門殺出,大敗三方聯軍,斬首數萬。
又一邊遣使向遼東王尋求結盟,一邊向朝廷遞交奏章,言明冀州牧袁紹的罪過,希望朝廷出兵夾擊。
自然被婉言拒絕了。
涼州馬騰韓遂先后上書,說自己對朝廷的忠心。
呂布的批復很嚴苛,讓他們送家眷入朝,保證忠心。
漢中那邊更夸張。
張魯為表示對朝廷的忠心,特意上貢一百五十萬斛糧食,由其母送往長安,希望朝廷能派人接應。
僅僅是漢中一地,一出手就是這么闊綽。
益州全境該有多么富裕,不用想都能讓人明白。
若讓他坐擁益州,何愁漢室不能復興。
劉協酸溜溜地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