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瑛父親站在蘭桂坊二層,覺得眼前的一切熟悉而陌生。座上是自己的女兒,竟如大家閨秀般伴樂弄茶。屋中陳設明明是廣里富戶的樣子,卻站著一群紅毛夷人在那品茶論道。就連自己從小喝到大的茶葉,也被弄成從未見過的樣子。
不但吳瑛看不懂,歪在軟榻上的菲利佩隨員一樣看不懂,聞著淡淡的檀香,喝著酸甜涼爽的加冰甜橙果茶,他覺得自己已經迷失在了異教徒的國度。
“陳,在馬尼拉我也見過不少明人,他們居住在破舊的木屋里,喝著只有苦澀的茶湯。為什么他們就不喜歡這么優美的生活呢。”
“隨員先生,就在我們的腳下,水手們依然陶醉在朗姆酒帶給他們的愉悅,而不是像您一樣品嘗著世間最優雅的飲料。”陳良對這種何不食肉糜的問題,興趣欠奉。
“所以他們的靈魂也只能在樓下。好了,你的茶救了胡安,現在又證明了它的美味,你有多少茶,打算什么價格出售?”菲利佩喝下一大口冰茶,陶醉的閉上眼睛,西班牙人還是愛果茶啊。
“我能賣掉的只有20擔,荷蘭人手中的劣質茶葉每擔也要接400個銀比索。而我們的茶明顯品質更高,但第一次生意我只要200個銀比索。不知您需要多少?”
一個銀比索=8個里亞爾=6兩銀子,20擔那就是24000兩銀子啊!而且剩下的20擔,陳良已經決定留給茶葉命定的戀人——英國人。
“只說你有多少,不要問西班牙人要多少,如果你非要問,那就是全要了。不過我有個條件,你要教會我的仆人如何調制。或許你該和索爾克船長聊聊,他對你的朗姆酒很感興趣。”
和土豪交朋友爽,和土豪做生意更爽,和家里都是銀礦的土豪做生意不要更爽!
約兩個小時的時間,洪門茶葉推介會勝利閉幕,包括西班牙隨行商人在內的很多客戶紛紛求購,不過陳良很遺憾的告知他們所有的茶葉已經出售,當人們問及購買對象,菲利佩很臭屁的向大家鞠了個躬。壕無人性!
吳瑛和她爹在得知一半的茶葉就賣了24000兩后,兩個人都感覺自己無法呼吸,天哪,難道自己劫了貢茶的船?還沒等他們平復好情緒,陳良便提出要見被劫船只的東主,老頭思量了一下點頭同意,看來吳家這海盜做的還是有分寸的。
2噸的茶葉外加后續追定的30桶朗姆酒,運輸并無多大困難,很快就被被運送上了船,陳良終于見到了闊別多日的守澳三人組。提調樂呵呵的跟陳良打著招呼,陳良心里一緊,海關來了!
不過一番交談之后,陳良徹底了解了澳門的稅制,原來明朝在澳門不只征收地租,進出口都有明確稅率,其中進口稅以丈抽法為主,按船只尺寸收費,基本上每船260兩到500兩不等,至于超過500兩的,那一定是1000噸以上的大船。看著早被酒色掏空了身體的守澳三人組,要量那么大的船,確實很難為他們。朝廷給澳門的進口稅是有定額的,每年也是2萬4千兩,屬于國家財政。這個任務對于每年交易量過千萬的澳門來講,毫無難度。
另外由于西洋船只來澳,基本以購買中國貨物為主,所以船上裝載大都是白銀,而白銀當然沒有進口稅,所以廣東地方政府又設置了進口稅,進口稅約為10%-15%,按官員態度浮動,這部分稅收進入廣東地方財政。進口稅由采購的西人承擔,而賣給他們貨物的中國商人,則是按三十稅一的商稅征收。可陳良卻沒法交稅,他沒有澳引(向澳門葡商出售貨物,必須要有官府開具的出口企業資格認定),而且他的銷售對象又不是葡人。最后守澳三人組拿走了100兩,歡天喜地的離開了,因為這筆錢他們是不用入賬的。
澳門的港口管理員看著陳良被勒索完,露出一副玩味的表情。不過他更慘,由于澳門沒有設市,他們沒有征稅的權利,只能征收船只進港費,所以澳門議事廳只能靠商人捐助過日子。
在夜晚,陳良乘著吳家的船悄悄來到一處不知名的島嶼,親切接見了島上的受害人,據為首的海商講,本來看到荷蘭人占了澎湖,所以就收購了一批生絲和白糖、茶葉出海去交易。結果朝廷和荷蘭人在漳州外海打的火熱,返程就要傾家蕩產的他們,決定繼續去萬丹交易。途中先是被劉香手下的海盜搶走了生絲和白糖,接著又遇到了饑不擇食的吳家,連船帶人都被搶到這島上。
倒霉到了家的海商最近一直求吳家收留他當海盜,因為即使回到家中,債主們也會將他砍成無數段。不過最倒霉的還不是他。一個年輕人本來是桐木關下廟灣村(正山小種原產地,受星村鎮管轄)大族子弟,身負家中眾望,帶著今年的新茶出去販賣,聽到賣給洋人能多賺銀兩,于是就跟著出了海,不想這一去就差點成了永訣。
“大掌柜的,收了俺吧,這可是俺們好幾家弄的茶,俺回去也沒臉見人了!”少年咕咚一聲跪在了陳良的面前。又是一個想征服星辰大海的騷年,不過陳良一眼看出他不是當海賊王的材料,光運氣就不是,當然他有更重要的作用。
“我不但不收你,還要送你樁大富貴。新茶目前最貴是150文一斤,15兩一擔。(一擔合100斤,一兩銀子明末約為1000文)我給你這個數的兩倍,40擔,1200兩。如果年內還有,盡可送來澳門。隨來隨收。”看著有些暈眩的小茶商,陳良心中笑道,茶葉在英國約為一斤2磅,折算成銀兩就是一斤48兩銀子,而自己賣給西班牙人是12兩銀子一斤。這就是大航海時代東西方貿易的利潤差啊!而陳良給出的利潤相信足以籠絡這個優質茶葉供應商了。
“掌柜的,我看咱們上岸跟著陳公子做買賣得了,比咱們當海盜風里來雨里去強多了!”前天夜里正準備把陳良切個爛碎,扔在海里的持火男子,半開玩笑地跟吳瑛爹說著。
老頭卻沒把這當成笑話聽,他本來想好了無論賺多少,都只拿5000兩,其余地都是陳良的。可這時老頭確實感覺自己手下的眼睛已經紅了,自古財帛動人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