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到前廳之時，廳里面也黑壓壓站了一群人，杜老太太坐在正對大門的上座上，她右手邊的位置空著，其他位置已有了人，其中有兩個年長的婦人和年紀約莫比我大上幾歲的年輕婦人，而她們昨日我在喜堂上都見過，想必是杜家的親眷。

　　原本還在歡聲笑語的眾人看見我進來后變得安靜下來，她們把目光全部投向我，眼里各懷心思。

　　“給婆母請安。”

　　我雙手合在一起放在腰間，雙膝彎曲，俯下身子向杜老太太行禮。杜老太太并沒有立馬叫我起來，而是緩緩端起面前的茶杯，揭開茶蓋，輕輕吹拂。

　　這種半曲的姿勢最是難受，不一會功夫，我的膝蓋就傳來陣陣酸痛，身子開始不穩。環月見狀，假意給我整理衣服間隙，用力扶在我的腰間，讓我身子保持平衡。

　　場上的婦人門也學著杜老太太喝起茶水，不停用手絹擦拭自己的嘴角，也有幾個年輕的婦人已藏不住譏笑之色。五十步笑百步而已，她們曾幾何時也嘗試過此難，盡沒有一點同性。

　　我的額頭上已沁滿了密密的細汗，雙腿也開始不停使喚。她們不就是想看我笑話嗎，我就偏不，于是準備起身。

　　“新婦著實沒有規矩，我和你的嬸嬸們已等候多時，你才緩緩趕來，出嫁之前，這要是說出去，別人也只會說你喬家教女無方。”

　　杜老太太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在認真觀察，她定是發現了我的意圖，所以在我起身之前開口說話，我不得不繼續這樣半曲著雙腿。

　　“嫂嫂，新婦是商戶出身，不懂規矩也是可以理解的。”

　　挨坐在杜老太太左側的老婦在一旁添油加醋，表面看是在替我說話，實則是看不起商戶出身的我。

　　“莫不是嫂嫂新婚第一晚太勞累了，所以遲遲不起。”

　　“二嫂嫂，昨夜大哥哥他……”

　　這時說話的是一對年輕婦人，當第一個著黃裙婦人說完話，后面著白色長裙的婦人偷偷拉了著黃裙婦人的裙角，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可是我分明在她們的眼里看見了嘲諷。

　　“你起來吧，過來見見你兩位嬸嬸。”

　　杜老太太身邊的房媽媽過來扶起我，果然那個空位是留給我的，我也不等杜老太太發話，便直接落座，只是婦人們的臉色都不好看。這頓飯是專為我設的鴻門宴，我無論怎么做，她們都會雞蛋里面挑骨頭，索性隨性而為，試探一下她們虛實。

　　我拿起筷子準備享用這頓她們精心準備的早膳，可當筷子剛觸碰到碗碟的時候，房媽媽伸出手擋在了我面前。

　　“喬大娘子，您還未給長輩們敬茶呢。”

　　房媽媽對我說話的口氣半分尊重也沒有，不過我不以為意，端起茶杯，向杜老太太和杜家另外兩房嬸嬸一一敬茶，我對杜家的情況有了初步了解。

　　杜桓之父親那輩共三兄弟，其父為大。今日席間的兩位嬸嬸分別是二房的劉氏和三房的于氏。

　　于氏長得心寬體胖，最是擅長和稀泥。對兒女不夠嚴苛，所以所生之子只知整日混跡于風月場所，碌碌無為。于氏深知自己這房無所為，所以緊緊依附著杜老太太。

　　二房的劉氏和杜老太太有點相似，都是精明能干之人，杜老太太最是信任她，好多事情都要與她商量。她的兒子如今也投身軍營，只不過官位不高。

　　至于杜老太太，其父是已故的兩朝太師，難怪自帶貴氣，難怪早年喪夫也能獨自撫養兒子長大成人。我是敬重和佩服這樣的人，可是她曾經的殺伐決斷、果敢剛毅如今蕩然無存，我看見的她僅僅是一個沉醉于眾星捧月的老太太而已。

　　整頓飯吃飯結尾也沒人提起昨日杜桓之離開的原因，也沒人解釋婢女口中的大娘子為何人。

　　奴仆們魚貫而入，快速收走桌上的碗碟，又擺上了漱口的茶水。杜家的婦人們閑庭雅靜，一派優雅做作之勢，她們在我面前有一種高人一等，就因為她們出身于官宦，而我出生于商戶。

　　“聽聞嫂嫂娘家是江南有名的喬家繡莊，那嫂嫂的技藝肯定了得？”

　　“以后我們杜府的衣物就不用去外面買了，請大嫂嫂代勞。”

　　二房和三房的媳婦們在一唱一和，那種輕蔑的口氣讓我心里越來越不舒服，決定反擊。

　　“二位妹妹可能甚少出門，我們江南繡莊如今已不接外單，只負責刺繡皇家貢品。如妹妹需要，我可讓家父去其他分店運幾匹回來。”

　　我的話果然奏效，倆婦人臉上有了怒色，特別是三房家的兒媳婦，小嘴扭動不停，似是很生氣的樣子。

　　“二嫂嫂，也不知吳家姐姐今日好一點沒有，昨日大哥哥急著趕過去，我們也去看看吧。”

　　三房家的兒媳婦真是個草包，受一點委屈就開始口無遮攔。待她說完就自覺食言，拿起手絹遮住自己的嘴，掩飾尷尬。

　　我抬頭，目光掃向眾人，她們都低頭不語，都在刻意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