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里的人,過了兩天才出來。
此時方芽已經挖下來幾塊小石頭,但似乎僅是滄海一粟。要不是司機一直在鼓勵,她都覺得自己在干蠢事。
聽到腳步聲,方芽和司機停下手中活,疑惑地看了過去。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女人失魂落魄,踩著碎步。突然如奶狗嗚咽般悲叫一聲,摔趴在地,手電筒的光圈晃到了她呆滯的臉上。
一只男人的腳踩上去,狠狠擰了兩下。女人像死了般,沒動一動。可大腳挪開,她分明還在喘氣。黑暗里,那個男人說:“是你們逼我的。”
手電筒的光圈晃過來,照到了司機身上,又移到了方芽身上。
男人嗤之以鼻地一哼,自言自語般出聲,“果然還有人。”
司機把方芽護在了身后。方芽在光圈的晃動中,瞥見女人露在破衣服外的內衣。
空氣中,一股奇怪的陌生味道似有若無。
男人的脖子發出“咯嗒”聲,手電筒的光圈照著他越來越靠近的腳步。
“這里有吃的,旅行包里還有很多吃的。”女人突然驚恐地嘟囔了聲。
男人則氣急敗壞地大叫:“吃完了呢?那時候你們都腐爛了!副食品的保質期還長點。”
司機寬厚的背有些發潮,他像一個老父親在規勸叛逆的兒子:“我們跟你可沒仇,再不濟,你別動孩子。”
女人失控地嗚咽起來:“孩子……為什么……你不是人,小偷,你……”可男人沖過去,一腳踢斷了她的控訴。一腳一腳踢打,擠出女人生命最后的細嚶。男人在踩踏中,不停叫囂,為他遭受的不公叫囂:“我不偷靠什么活?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東西,平時最會欺負人,我就是被你們欺負長大的。都是你們逼我的,我做的這些,只是為了活下去。”
“你對女人做那種事,也是為了活下去嗎?”司機吼出這句話的時候,受傷的腿在劇烈抖動。
可方芽覺得司機很勇敢,她拉住了司機背后的衣服。
“靠!”男人踩在女人臉上,“就許你們享受生活,我就只能躲在潮濕陰暗的垃圾桶后,吃你們吃剩下的面包?我也有需要,有需要就去做,這有什么錯。就許你們肆意踐踏我這樣的底層人,想罵就罵,想打就打。我不能反抗,我不能找樂子?靠!靠!靠!”
男人又狠狠踩了幾腳,大聲叫:“傻逼,你已經不新鮮了,留著浪費口糧。老子有新玩具了,你安心去死吧!”
“你要做什么?”司機想要阻止,往前急急一踏,反而抽動傷口,摔倒在地。
“我們也是底層人!”方芽尖叫起來,“你?不要——”
她第一次眼睜睜地看著刀刃割到人脖子上,是人的脖子,而不是雞,或鴨的脖子。手電筒的光圈故意照在那平滑的肌理上,前一秒還能看見脈搏的跳動,后一秒鮮紅噴涌而出。
“哈哈哈哈。”男人怪異地笑幾聲,腦袋湊向了女人的脖子。
“咕嘟……咕嘟……”這聲音令方芽想起了飲水機,倒置著的水桶偶爾會這樣冒幾個水泡。
她咽咽自己干涸的嗓子,舔了舔起硬皮的嘴唇。人在生命的極點,真的會做不得已的事嗎?
她的腦袋遭受重擊,耳朵幾乎失聰。眼睛在沉浮的視野中,看見模糊的光圈里,有奶奶悲憫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