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的上空依然籠罩著一層霧靄,淅淅瀝瀝的雨點從云層中墜落下來,嘀嗒一聲又蹦到房頂上、屋檐上,再到雨靴上。
教堂里朦朧的歌聲漸漸平息,合唱班的少年們一個又一個離開,受難的耶穌靜靜地看著他們遠去,什么也沒發生。
神父關上了教堂的大門,不過沒鎖,這是給路邊沒有歸處的流浪者留的,就像這近十年來習慣的那樣。
撐開手上的黑傘,神父轉身離開。
“上帝也要下班嗎?”
一個年輕的聲音打破了雨點的韻律,也讓他寬大衣袍下的肌肉一下子緊繃了起來。
“不要誤會,這只是好奇。”抬眼,神父看到一個身著暗紅色西服的年輕人正撐著一把黑傘站在教堂邊的紅杉下。
雨點落在地面,濺起一朵如血的水花。
神父皺了皺眉,“我應該說過,如果你再這樣不加克制,遲早會被你的「家長」找過來。”
“哎呀呀,所以這不是來找您老了嘛。”年輕人依舊漫不經心,“畢竟您是「神父」嘛,上帝不是講至善嗎?總不會見死不救吧。”
神父瞇了瞇眼,沒再理會他,自顧自地沿著門前的小路離開,只留下紅杉下撐傘的身影站在原地等待著什么。
……
西蒙.勞德并不信教,或者說,西蒙不相信任何無法理解的未知。
所以當尼克說時不時消失的巧克力是家里的金毛干的時,他只收獲了一頓胖揍。
“我錯了!”
“錯哪了?”
“我哪知道!”
金毛端坐在屬于自己的狗窩里看著兩個身影逐漸消失在門外,于是撒歡地跑到廚房費力地用頭拱開冰箱的大門,揉揉自己生疼的大耳朵看著第二層凍成一塊一塊的巧克力,金毛的臉上露出一絲邪魅的笑容。
“沒想到吧!你狗爸爸會開冰箱了!”
等到西蒙提著屁股開花的馬克回到家,就只看到躺在冰箱門口抽搐的金毛和它嘴邊的半塊巧克力。
“我就說了是夏洛干的啊!你是知道我的,如果是我干的,肯定不會剩那么一塊啊!”
尼克死命地在西蒙的大手下搖擺,試圖讓這個向兇匪多過偵探的家伙明白自己的冤屈。
“還不快叫醫生!”西蒙沒理自家小混蛋的鬧騰,蹲下身給金毛夏洛嘴里先灌了些水。
誰還不知道誰,自己早就看透了,如果勞德家發生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事,一準就是尼克的鍋,不然哪家的狗會自己開冰箱門找巧克力吃。
“……”
發現自己的便宜老爸又不鳥自己了,尼克只得跑到一旁打電話去。然后又跑回來蹲到夏洛邊上一邊摸摸它的腦袋一邊小聲嗶嗶:
“治療術!圣光忽悠著你!巴啦啦能量!……”。
西蒙.勞德是個小有名氣的偵探,經常要出遠門查案,夏洛就是因此在尼克七歲時來到勞德家的。
想當年還是一個只比巴掌大一丟丟的小東西,現在已經……會開冰箱門了?
時間果然是最不可思議的事物。
這四年里,最讓尼克印象深刻的不是學校里靠欺負連乘除法都弄不清楚的同學拿到手軟的各種第一名,也不是西蒙每次給的特別大手筆的零花錢……
真的,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這個總是喜歡嘗試奇奇怪怪食物、總是調戲隔壁貓娘還自以為對方對自己念念不忘、總是……嘖!
瞄了眼地上的半塊巧克力,再想一想自己隱隱作痛的屁股,尼克突然想嘗嘗狗肉包子的味道。
“你在想什么?”
西蒙站起身,發現尼克仍舊蹲在地上揉著狗腦袋念念有詞。
“狗肉……啊不,我在想中午吃什么。”
西蒙抽了抽嘴角,明明不說話的時候挺好的一孩子,怎么就長了張嘴呢?
沉默地等到醫生趕來,把自家已經清醒了點正的狗子交給專業人士,勞德家的父子倆又一次相顧無言。
“你……”
“你……”
尼克感覺著這詭異的氣氛悄悄吧唧下嘴,“都十點了,你是打算鴿了我們尊敬的神父嗎?”
“啊……對,算了已經晚了也不著急了。”
西蒙一拍腦袋,差點忘了前兩天接的委托,本來還說順便帶尼克去做一次彌撒長長見識的。
結果等勞德家收拾好準備出門又是將近一刻鐘以后。
對此尼克發誓完全是西蒙刮胡子花的時間,和他糾結是帶禮帽還是貝雷帽沒有任何關系。
走出門,尼克和出門晾衣服的鄰居們打了招呼,看向對面221號坐在院子里織毛衣的老太太,“威爾遜太太,你的房子租出去了嗎?”
“有人了有人了,”威爾遜太太笑著和大小兩個身影揮揮手,“不過不是你期待的夏洛克·福爾摩斯或者華生醫生。剛剛看到有醫生來了,發生了什么嗎?”
“沒事沒事,只是夏洛偷吃巧克力而已,估計吃的第二層的純度太高了。”尼克擺擺手示意沒什么大事,“那我們先走了威爾遜太太,西蒙說帶我去教堂長長見識。”
“他早該多陪陪你的,哪天有叫福爾摩斯的來租房子我就告訴你啊。”老太太走到院子門口,遞給尼克一小把糖果,“去吧去吧,教堂看看也好,雖然上帝管不了人間,不過殿堂還是挺好看的。”
“好的,謝謝威爾遜太太!”尼克剝了顆糖放進嘴里,瞇著眼給老太太道謝,才又轉身離開。
等到兩人走遠,西蒙向一旁的尼克伸手:“你不打算和你親愛的父親分享一顆嗎?”
尼克一聽,當即往旁邊跳開,瞪著一臉自然的西蒙:
“小朋友的糖果你都要搶!西蒙你終于放棄偵探的偽裝了嗎?我告訴你這是搶劫!重罪!”
西蒙只翻了個白眼,“滾!”
尼克“噔噔”地拋到一邊,一口氣把剩下的糖都剝開。
想了想,把其中一顆倒到左手,把右手的都塞進嘴里,這才走回來把左手遞給西蒙,因為嘴里東西太多聲音都含糊起來:“咯,最后一顆,要不要!”
西蒙挑了挑眉,伸手接過糖丟進嘴里,笑瞇瞇地看向一臉心疼的尼克,“我還以為你會吃完的。”
“你你……我就意思一下你居然當真了!”尼克張嘴就想當街大罵這個欺負小孩的大壞蛋,又怕嘴里的糖掉出來只好用手捂住嘴,
“這是人家威爾遜太太給我的,就是我的!你連自己親兒子都搶?!”
眼看著尼克想動手又顧及嘴里的糖,西蒙只覺得整個人都愉悅起來。
兩人不緊不慢地到了教堂附近,隱約可以看到遠處緘默不言的受難耶穌。
西蒙找到了委托他的神父,兩人走到僻靜處說話。
尼克留在不遠處,無聊地盯著在微風中微微搖曳的紅杉思考晚飯吃什么,只覺得這棵樹透著一絲說不出的端莊與邪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