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芥是個懶到極致的人,從上午一直到下午都沒怎么離開過那張椅子,難不成是有膠水?不過這陰差陽錯地倒是給晏斕杉換回了一時片刻的休閑。
晏芥從那時起也沒有在與他說什么話,只是閉著眼睛趴在桌子上——不仔細看還以為死了呢。
“你……怎么了?”晏斕杉聽到聲音也知道是誰。
當然晏芥也知道,難不成被教訓了一頓就改過自新了?——她信才有鬼了。
瘦高的男孩以為晏芥趴了一個下午是生病了,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就走過來了。晏芥煩躁地抓了一把頭發,推開桌子語氣不耐煩起來——但那是對著晏斕杉:“真不知你爸怎么教你的,你身上的傷怎么回事?”
晏斕杉一臉懵,還沒反應過來時,就見晏芥放棄了她死死堅守的崗位走到他面前,眼神里是不容置疑的威嚴,伸長手指指著他的背:“誰打的?”
“啊?”晏斕杉此時雖心有懷疑,可還是沒有表露只是愣愣地看著莫名火大的晏芥不知所措,“摔……摔得。”
“你父親教你說謊的?”
晏斕杉這次是真的有點被觸犯了——為何兩句不離他父親,這人是讓他難堪還是……他想不通。
可對方還是自顧自的:“正好同路,最后一節課了,一路回家吧。”
晏斕杉眼里的疑問被放大——這人第一眼確實讓他長了見識,難道是魔族的?可他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只因魔族是不可能在族民面前完全掩蓋自己的,他見過的也就……也就……
晏斕杉突然抬起頭,周圍圍觀的——因晏芥喜怒無常的德行不敢靠近,他們竟然有一刻害怕這個被欺負的男孩子。晏斕杉還是沒說什么,繼續看著書,一種叫希望的悸動讓他心里柔軟溫暖——晏芥,都姓晏啊——怎么他就沒往這個方面想呢?
還是說,只是怕這是稍縱即逝的幻想?隨即他想起來什么,一個觸不及防地回眸停在了那個還站在晏芥一旁的瘦高男子:“騷擾嗎?”
瘦高男子被這么一說,本來還有點羞澀都被一掃而盡,取而代之的是滿腔憤怒,正要像往常那樣抓住晏斕杉的衣領時,有人卻先一拳打在了他臉一邊的顴骨上,人就這樣猛地撞在墻上,滑落在地。
晏芥不帶任何情緒的俯視著他,一腳壓在胸脯上:“要是臉都沒了,你的過于自信是不是太令人笑話了?你們以為你們打的是誰?耀武揚威的,呵——有本事在向父母要錢的時候也能有如此的趾高氣揚啊。嘶,我倒忘了——你們本就是如此。想死沒人攔你,但也別認為弄死個人是多難的事,夾著尾巴做人會嗎?”晏芥一耳光扇在某個圍觀還不忘咬牙切齒的人的臉上——紅腫一片不說,一陣的耳鳴讓那人也不由得哭出聲來,晏芥捂著耳朵聽不下去這般的鬼哭狼嚎,“我沒猜錯的話,你這樣打過人對吧?聽清楚了,這才叫打。”又是一耳光,晏芥這才坐回位置整理儀裝。
被打的是個女子,平常就仗著自己有個寵她如命的黑幫哥哥,對誰不是頤指氣使的?誰都礙著她嘴上掛著的“好哥哥”,有些女孩子的不太好的照片也是她找人干的,這女的喜歡那個瘦高男孩兒,所以剛剛就是想報復晏芥,只是晏芥眼里如她自己所說——只有死人活人之分。
“這樣就勻稱了,打別人的時候不知道疼是真的。”晏芥把紅彤彤的手心放到晏斕杉眼前,“幸好還有法律,不然會有多少孩子得不到公平。人只有死人活人之分,高低貴賤都是憑著一口氣,好壞也都沒有明確界限。”
“還疼嗎?”晏斕杉吹了吹她的手。晏芥突然用力收掌為拳展示小手臂的肌肉,還用另一只手拍了拍。
“哪能啊?就是心痛。”說完又把手撐在自己桌子上,“他以前也被人欺負,我無能為力……現在你小小年紀不學好,我也難過啊。”那個憑空出現的“他”就無從得知是誰了。
“……我在打賭。”差點就叫媽了。
“賭?吃喝嫖賭的那個賭?”晏斕杉從小對母親的印象就是溫柔,現在他才知道以后說不定以后的日子會是……混合雙打?晏芥撐了撐雙手掌,伸展全身,道了句——“你也不是個省油的。”
“所以您就別擔心了。”下意識還是漏了餡。
“自己孩子被欺負,做父母的難免會難過。其實文憑、好學校啥的都不重要,有些學校就是看到這些父母不能接受孩子被開除被記過又怕得罪學校的心理,那些窮人的父母該有多苦?學習中,老師給予指導但不能帶有謀利心。文憑也不能抵過經驗,那只是說明你有這個技能罷了……當時怕極了,聽月影他們說的時候,想都沒想我就來了。哎——幸好啊。”晏芥或者說是晏安,在親自聽到看到時她真的有要把這些人舌頭一根根拔下來的沖動,都說——神到不了的地方還有母親,這可是魔君之子怎能被人欺辱?感受到她的笙笙如此內向不善交際,背上還有未痊愈的傷時她真的發了昏了。結果……這孩子TM的在演戲,怎么不給他頒個獎呢?跟誰學的壞習慣,哦——一定是他的親爹。
直到門外的老師已經叫了她三聲之后,她都沒有從氣急敗壞中走出來,當戒尺敲在她桌面上時她不僅沒躲還一把拽了下來,發現不對后才把戒尺原封不動地還了回去:“抱歉,您著實嚇到我了,有事么?”
“還什么事!啊?”本來打打鬧鬧的事她沒閑心管的,作為班主任她只用在檢查前做好準備工作就可以了,然而這個轉校生把教育長兒子給打了,要不是有人上報怕是明天她就該去教小學生了,“你不知道你打了誰嗎?”
“是人嗎?在我這里只有是人或不是人兩個選擇,請問是人嗎?”晏安虛心請教的模樣更讓人牙癢癢。
“你還真是不知悔改!”戒尺從晏安側臉偏了點,落在了肩背上。臉上被掛了道不深不淺的口子,應該是竹戒尺上發了毛刮傷了。
晏斕杉自己可以被欺負,可不能讓母親受傷,正要按耐不住時被晏安攔了下來。
“您還要怎樣?”晏安分明就不在意這個隨時會消的傷口。
班主任咬了咬牙一字一頓道:“態度如此惡劣,記過要么開除!”
“不知道的還以為您是德育處呢。”晏安一凳子摔在地上把那個班主任嚇得不敢吱聲,手里的戒尺被奪了過來分成兩半,“教書可不光光是照本宣科,還要記得有師德,你不配當我的老師。”晏安把書包扔在晏斕杉桌子上。
“回家記得給我帶回來。”
班主任氣得要死,仰著頭指著她的鼻子聲音都帶了幾分顫抖:“還敢指揮學生了啊!你是老師還是我是老師?”
“原來只有老師才可以啊?”晏安好笑地看著她,手指輕點了點她的頭,“剛剛不敢確定,現在我應該讀不了書了。”
班主任被這么一點反而沒有再抓著她不放,很快班上又恢復靜謐像是什么都沒發生一樣,甚至還有個人一臉疑惑的看著晏斕杉旁邊多出來的座椅罵了句“什么東西?”
“媽?你坐這里干什么?”晏斕杉一回到家,就看到坐在門口掰扯手指的晏安。
“聽過近鄉情怯嗎?”晏安面對這個兒子還好,她怕的是別墅里那個“孤家寡人”——她當時真以為自己回不來了,誰知她睜眼時發現自己在自己初生時的那個世界——時隔多年那里的原住民已經自食其力生活得無比愜意和諧,互幫互助,是個沒有利益的世界。而她也發現這個世界沒有對神的信仰,而她當時沒被神族帶走的部分靈氣都快充斥整個世界了,這也就不難說明她為何會被吸引回來了。等她吸收完這些靈氣后已經是十二年之久了,她也知道回去面對的會是物是人非或者笙清會移情別戀……本來心平氣和的突然氣就不順了,晏安這才什么都沒準備就回來了,結果呢?——在門前就退縮了。
“您真是有膽呢。”
“當你夸我了。你媽平時其實很膽大的,主要是腿軟了。”
“要我扛您嗎?”晏斕杉絲毫不給她臺階下。
房里一個嚴肅的聲音把兩個可憐蟲都嚇得不清——“晏斕杉,你回來了就快進來,在外逗留個什么?”
晏斕杉與自己母親對視一眼,后者也是第一次見這樣的笙清——心里更發毛了,一時間還想跑。結果就是“人算不如天算”——
笙清脾氣火爆地把門拉開,就看到起身要跑的晏安和伸手要扶的晏斕杉,三人成三角對立互相打量不過一秒。
還是不明實情的笙清嘆了口氣,順帶可疑地緩和了態度:“是朋友吧,進來坐。晏斕杉這孩子真是……”
“卿君……”晏安眼巴巴地望著笙清有點點委屈。
笙清在聽到那兩個字后就有點走不動道了,手放在綠色花邊的圍裙上摸索著,在晏安環住他時他才反應過來:“安……”
晏斕杉做了個OK的手勢,閃身進屋。
“安安嗎?”
“你家安安沒有媽。”晏安嘴里跑著火車,本來歡呼雀躍的一家團聚……在晚上她就不這么想了——
眼前的男人如狼似虎……袒露著身體,洗澡留下的水光在身上滑落,很難不想入非非:“要個二胎吧。”
“這個二胎不二胎的,魔族也沒到人口老齡化啊。況且二胎對笙笙不公平。”晏安真的想打道回府了,不停地往后退直到退無可退地碰到床頭。
“那就不要,但是你忍心讓你丈夫——”笙清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向下看了看。
晏安看了一眼就知道什么叫“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雖然不貼切可她真心沒準備好,至少心理防線過不了。
“哥,我錯了。”晏安可憐地作揖。
“又不是洪水猛獸,何必這樣避之不及?”笙清勻稱的肌肉真的有點誘魔了,只見他坐在床頭側面循循善誘,“安安,你是知道的……”
“知道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啊。”晏安知道自己時入了賊窩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只要你別說騷話就行。”
“不喜歡?”明知故問的笙清簡直是錦上添花……呃說錯了,是雪上加霜。
晏安咬著對方忍著不叫出來,頭發散落,身上的人不知疲倦撫慰著她,明明方才還圍著圍裙一副家居好男人,到了床上就是甜言蜜語的“渣男”,哄騙她不說還用手臂圈著她不給她退路……
“……嗯。卿君……年紀大了……啊——”晏安被這個等了自己十二年的人咬了,氣呼呼地就咬了回去,“花里胡哨……”
笙清的長發刮倒她臉上貼著,有點不舒服。晏安想推開他,才發現這人靈力增長了不少,她竟然有一時招架不住笙清的威壓。
笙清見她真的累了才俯下身子,輕輕吻著她——以前她不在時,他想的是這人要是回來一定要對她好,什么都依著。可他畢竟孤家寡人這么久了,難免欲火上身。晏安就這樣癱在他臂彎上,嘟囔著自己的不悅:“你打笙笙了,還這樣對我……屬狗的嗎?你還咬我,以前你都不咬的。”
“是啊,以前你也不會這么久都不回來。”笙清幫她把頭發撩到耳后,晏安在看到他俯身過來時還是紅著耳尖向后仰了一下,他覺得有點好笑,“有時真不知道你在怕什么。”
“……怕自己忍不住……”晏安說完就裝睡似的轉了過去。笙清受寵若驚可也沒有提醒她,只是用他那磨人的聲音淡淡的說著他準備很久的話。
“塔月影都結婚了你知道嗎?我都沒想到會是郅烏衣。”
晏安小聲地“嗯”了一聲。
“要不是還有溟淵那個單身狗,我還真的會嫉妒——”
隔壁的溟淵打了個噴嚏,緊了緊衣服以為誰在背后說他壞話。
“晏斕杉這孩子總是沒事找事——”
二樓的晏斕杉也打了個噴嚏,裹著被子心里咒罵著那個指定在告他小報告的父親。
當然這些笙清都不會知道的。
“我想可能還有很多個十年要等,想著要不毀了晏斕杉未來的一切有機可乘的姻緣,難得以后影響自己的心情。但后來想通了,只要我記住你就好了。”笙清見晏安縮著身子,幫她順了順脊背,“神界已經歸在魔界了,郅烏衣成了神界的掌管者,所以他倆的婚姻算是兩界的統一。明明都那么好了,可沒有你,這對于我也沒什么值得高興或者難過的。誰知道你這么早就回來了?當時我還在想,你會不會懷疑如果再等幾年我是不是就不等了。放心吧,如果真是這樣——我要么就被溟淵他們一起聲討,或者被你兒子氣死。”
“撲哧——”晏安本來還挺難過的,笙清竟然話峰突轉她有點接不住,以前笙清可不是這樣的,也不知和誰學壞了。
“都被你帶壞了。”笙清倒是沒給她一點面子。
晏安轉過身捶了他一拳,然后又繞過臂彎抱著這個大人偶:“本來就不是什么好人,不然怎么會輕易被帶壞?”
“你說的都對。”只要你回來了,夢見你才不會是噩夢一場,才不會在驚醒時只念是夢一場。
從別后,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鷓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