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放亮,眾人就紛紛起身開始繼續攀爬。周遭仍是一片一片的云霧籠罩著大家,連續兩天都是這樣,真個是云里霧里,每個人都覺得心里一片茫然,不知道何時能是個盡頭。幸虧經常能在樹杈上發現野果,中間西昆還抓到兩只松鼠,所以眾人的食物補給倒不用擔心。
頭頂上的樹杈變得越來越粗大。由于云霧的遮擋,現在只有到了樹杈的近前眾人才能發覺。一開始,頭頂上猛然出現的深色樹杈讓眾人還以為是已經到了仙宮洞府的下面,直到黑黢黢的樹皮映入眼簾眾人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好橫著爬,繞過粗大的樹杈。不過每次等翻上樹杈,總會有不斷的驚喜在等著眾人。這些粗大的驚人的樹杈上總是長滿灌木叢林和草地,有的居然還有不小的水塘,水塘里居然有時還能發現個頭不小的魚蝦。若不是著急顧著向上爬,眾人真想停下來探索每一根樹杈。尤其是姬棄,每次眾人停下來休息,他都閑不住地在灌木或草叢中穿梭、游走,四處查看,直到義均大聲呼叫啟程,他才會意猶未盡地返回來。
有的樹杈上還長著粗大的樹藤,攀在主干上向著空中生長,每當碰到這樣的樹藤,眾人都很歡欣雀躍,這能讓爬樹變得輕松和容易了許多,只要抱著樹藤向上爬就可以,比拽著繩子既省力又安全的多。
后來,隨著高度的逐漸升高,空中的云霧也變的清淡了許多。現在雖然遠處仍舊是一片朦朧,但一下子卻能看出去很遠。
“頭頂上的這根樹杈好像很大。”
爬在一行人最頂端的西昆喊道。
透過朦朧的云霧,眾人經西昆這樣一提醒,隱約能看到在上面很高處主干生出了一根巨大的樹杈,粗細幾乎達到了主干的四分之一。因為距離尚遠,所以現在仍能看到這樹杈的輪廓,但是大家知道如果到了近前,這根樹杈絕對會比之前遇到的任何枝杈都要粗大很多倍。
“這根樹杈看來真夠粗的,我估計我們已經接近樹冠部位了。”
姬棄抬著頭凝視了一陣子后道。
“那應該就接近神仙的宮殿洞府了。”
旦康在后面搶著話說道。
“嗯,如果神仙就住在這樹上的話,這么粗的一根樹杈,肯定是個寬闊的住所,他們估計會考慮把宮殿建在這上面。”
姬棄說道。
“若他們不是直接住在這里,而是住在天蓋上的話,我想我們距離天蓋應該也不會太遠了。”
義均也說道。
“是啊,一般的樹,如果爬到第一根主杈,應該也就到了整個樹高的一半以上了。”
姬棄說道。
“管他神仙住在這根樹杈上還是住在天蓋上,我們趕緊爬上去吧,總比懸在這半空中的好,這要是手腳一滑掉下去,不知道在空中下落多久才能摔地上,沒準還沒摔到地面,已經在空中嚇死了。”
旦康心里想到,皺著眉頭瞄了一眼腳下白茫茫飄渺的云霧。
“別看腳下,別看腳下!”
他心里默念道。
“我們爭取趕在天黑前爬到這根主杈上去,爭取夜里能在那過夜,不然這段沒有枝杈夜里還得受苦吊在半空。”
義均叮囑道。
雖然那根主杈看起來近在眼前,但由于它粗大的體積,所以大家都知道這不是一段短的距離,每個人都沒再說什么,都在專心的向上攀爬。
這一段的確很高,每個人都爬的很辛苦,終于在夜色朦朧的時候爬上了主杈。這根樹杈的確也是碩大無比,越到近前越能感覺得到它那龐大的體積。眾人攀在樹杈側面就像幾只螞蟻爬在大樹上一樣。
“我們上去清理出一塊地方今天晚上好休息。”
義均拽著附在樹杈表面的藤蔓,邊撥開擋在面前的灌木枝條說道。
“看這一塊灌木和雜草不多,應該這里比較適合。”
羿指著側上方說道。這根巨杈靠近主干部分有一片不小的區域只長著稀疏的灌木,不像左側生長著成片的灌木叢。
眾人攀上斜坡,來到了主杈的地面上。
“這快趕上王城南門外的南坡林了,這么大的面積,要不是我們剛從下面爬上來,誰能想到這是在一根樹杈上。”
姬棄感嘆道,接著繼續往前走。前面一眼能看出去好遠,讓人感覺是處在一個平坦的巨大山崗上。這根主杈從樹干上平直伸出,像一根橫梁一樣探出好遠,沒入在云霧中。
“這片灌木林可比之前樹杈上的那些面積大多了,我們進去看看,肯定能找到不少果子或禽類等補給。”
“這天已經黑了,我看還是明天一早再看吧,黑蒙蒙的,進去也看不清。”
義均回應姬棄道。
“嗯,天快黑了,我也不會走遠,也就幾步。”
姬棄說著往旁邊的灌木林里走去,如他所說,也就走了幾步就返了回來。
“呵呵,還是明早再說吧,這灌木叢密實的都走不進去。”
然后姬棄湊過來和大家一起清理地上的亂枝、雜草,整理出一塊地方坐下來休息。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姬棄就起來了,似乎是迫不及待地想去那邊的灌木林去探索。義均也醒的早,也跟著他一起鉆進了灌木林。和昨天傍晚姬棄遇到的情況一樣,那灌木林生長的高大濃密,簡直是密不透風,二人試了試發現再往前走太費勁,所以索性橫著走,試圖找個稀疏的所在再向前走。這根樹杈的確是粗的驚人,沿著樹杈橫截的方向似乎走了近百步也不見腳下有明顯下坡,目測還能繼續走挺遠。
“你看那里,似乎有條小徑。”
義均指著前面近處灌木林說道。的確,那邊的灌木林似乎是被人為的砍伐、踐踏出來了一條小路。二人走到了近前,很明顯,這肯定不是灌木林天然就生長成的樣子,這里的灌木和野草似乎是被外力折斷或拔出,從而整理出的一條路。
“難道這地方有人,或者是說,我們來到了仙人居住的地界?”
姬棄手摸著腳下似乎是不久前就被折斷的灌木說道。
“也不一定,沒準是猿猴類弄的。這棵巨樹各種禽類和小獸都有,難免會有猿猴或者再大一些的野獸。”
義均道,然后沿著這條小徑向前走。羿還有西昆、旦康聽到他們二人說話也醒了,起身也走了過來。小徑有段距離,幾人沿著小徑在濃密的灌木林里左拐右拐的走了挺長時間,直到前面一片麥田突然呈現在眼前。麥田面積不大,也就幾丈見方的一塊地,但田壟清晰可見,每棵麥苗之間距離恰當,一看就不是天然生長而成。眾人都一時驚呆,愣愣地看著眼前的麥地。
這時,站在最后的旦康撲通一下就跪到了地上,接著開始以頭觸地磕起頭來,邊磕頭邊嘴里念叨著:
“仙人吶,快點顯靈,幫我們趕走天上的毒太陽和地上吃人的蛇蟲猛獸啊!讓我們平平安安落地,返回王城!求求你了發發慈悲啊!”
他磕著頭,嘴里喊叫著,同時兩手不停地朝著天空和麥田的朝向揮拜著。
其他幾個人都側身看著旦康,微微皺著眉頭,一時都啞了口。
旦康還在不停地念叨著,似乎在他看來得像夔那樣做足了法式才能得到神仙的庇佑。
“還不快起來,你沖著麥子拜什么神啊!”
西昆在一邊用膝蓋頂了頂旦康的后背厲聲說道。
“這肯定是樹上的神仙種的仙麥,哪能不拜一拜,拜了肯定能得保佑的。”
說完他還在繼續磕頭。
“神仙哪會干這些粗活去種麥田,這是百姓才做的事,你別在這兒丟人了,快給我起來!”
西昆俯身在旦康耳旁狠狠地低聲說道。
旦康頓了頓,似乎是覺得西昆說的有那么點道理,然后猶猶豫豫地站了起來。
“那這萬丈高的樹上,不是神仙,誰能種這些麥子呢?”
旦康嘟囔道。
“這樹上除了我們看來還有其他人。”
義均說道。
“嗯,大家都小心一點,我們再去查看一下那邊吧!”
姬棄也回復道,說完穿過麥地往前走去。其他人也跟著姬棄向前走,但每個人都變得安靜了,似乎都想豎起耳朵探查周遭可疑的其他響動,或者擔心發出的聲音會驚動那陌生的神秘人物。
麥田的前面又是一片灌木林,但是這片灌木林生長著很多棵榛子樹、橘子樹還有其他叫不上名字的果樹,看來是經過了人為的栽種或者移植。樹上有的果子已經成熟,有的似乎還在青澀的生長。旦康想摘一個眼前的橘子,但是被西昆用手止住。幾個人穿過這片果林又往前走了一段,前面又是一片種類紛雜灌木叢,但是不再像之前那片一般濃密,顯得稀疏了很多。不時有飛鳥從灌木叢中驚起,還聽到零落的小獸跑動發出的窸窣聲。
前面仍是相似的灌木叢,直到遠處這根主樹杈向上生長而形成的陡坡為止,幾人沒發現有什么特別的東西。
大家沒有再繼續向前走,轉身返回了主樹干下,中間路過麥田時,每個人都仔細地又端詳了一遍麥地,似乎想從麥子或田壟里發掘到什么有用或特別的信息。
幾人匆匆而又安靜地吃了點東西,然后走到主干旁準備繼續爬樹。樹干上附著一根比碗口還粗的樹藤,羿用力拉了拉樹藤,感覺樹藤結實又牢固。他索性把弓箭都放在了背囊里,攀著樹藤,帶頭開始向上爬。爬了沒多高,樹干上的幾個凹坑引起了羿的注意。這段樹干比較光滑,但是這里有幾處明顯的凹坑,每處凹坑間隔剛好一步距離左右,凹坑都是上部傾斜,底部平滑,看來是人為的鑿刻而成,以利于向上攀登。羿把凹坑指給緊跟著自己的義均看,義均看了看指了指天上,小聲說那栽種麥子的人應該在上面不遠處的某個地方,提醒大家盡量別出聲,多加小心。
幾個人爬了沒多高,透過飄渺的云霧頭頂上空就顯現出來了一根黑黢黢的巨大枝杈,這根枝杈比剛才的枝杈稍小,但也是粗大驚人,朦朦朧朧的占據著天空好大一片。
眾人抬頭望了望,誰也沒有說話,但是爬到更快了。攀著結實的樹藤,時間不久他們就登上了這根樹杈的側邊。側邊上人為挖掘的痕跡十分明顯,有挖出的梯級臺階,旁邊還放置著經過編制的樹藤繩索。羿第一個貓著腰沿著臺階走了上去。
這根樹杈的頂上與之前的一個相比大有不同,樹杈根部的幾丈區域內頂部是平坦的,但是幾丈開外處樹杈拐了個方向又向著側上方生長,插進云霧中。吸引眾人注意的是樹杈拐彎處的位置有一個一人多高的樹洞,樹洞口旁還擺著一個木桌和一把木椅子。樹洞口這一塊區域十分整潔,灌木雜草幾乎沒有,只是在樹干和斜坡處長了兩排開著紫色花的灌木,中間部位的一片平地,整體上仿似一處再正常不過的農家院落。眾人在斜坡的灌木旁凝視了片刻,然后走上坡頂奔著那個樹洞走去。
“有人嗎?”
義均邊走著邊小聲向洞口呼喚著,羿還有其他人緊跟在他的身旁。
幾個人在木桌旁停下,義均繼續叫著。
過了片刻,隨著幾聲輕響,一個人的頭從洞口旁探了出來。此人瞪著眼睛看了眾人好幾遍,才小心翼翼地從洞里露出整個身子來。
“你們是誰啊?”
這個頭發花白的老者用一種含混不清的音調問道,期間還摻雜著雙手的比劃。從花白的頭發看上去這人似乎有五六十歲左右的年紀,眼角也帶著這個年紀的人應該匹配的褶皺。但面色紅潤,顯得精神飽滿,不像那種經歷過磨難與風霜日日摧殘的平常農夫。他中等身材,身形偏瘦,身著普通的農家麻布衣服,但這身麻布衣服卻編織的略顯粗糙,線頭粗大,紋理雜亂。
義均簡要地介紹了一下他們是誰,從哪里來,還有來這里的目的。聽完義均的話,老者低頭皺眉沉思了一會兒,然后搖了搖頭。
“這樹上沒有仙人,上面也沒有可以爬上仙界的天梯。”
老人低著頭低聲說道。
剛才還在滿還期待的眾人聽到老人的話都愣了一下,接著都呆住了,似乎過了許久后才恢復正常,每個人都互相掃視著彼此,似乎都不敢相信老人的話,只有旦康還在不停地打量著老人,似乎想從他身上看出點什么特別之處來。
“的確沒有,這里的枝杈我幾乎都上去過,這就是棵巨大的樹,其他的跟普通的樹沒什么不一樣的。”
老人又說道,然后在旁邊的木椅子上坐了下來。
“老人家,這上面的枝杈您都爬上去過?”
“嗯,幾乎都爬上去過,可能有的小細枝沒有爬過,大的都爬上去過。”
老人看著義均回復道。
“這主干上面有多遠,頂上那都有什么呢?”
義均繼續追問道。
“這主干的上面還有很遠,可能跟樹底到這里的距離差不多。頂端也沒有什么,除了小杈子就是成片的葉子了,跟其他的大樹一樣,沒什么可值得爬的。”
老人說道,似乎是由于常年不與他人溝通,他的話說得磕磕絆絆,含混不清,有的詞似乎還講不出來,需要低頭想一下或者用手比劃著表達想說的意思。幸虧他們的談話語句簡單內容也比較單一,所以眾人也能猜出來他比劃所表達的大致意思。
姬棄俯身坐在了椅子旁邊的地上,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然后低著頭,用手支著額頭,一句話也不說。除了義均,其他的三人也坐在了地上,表情一片木然,都沉默著。
“那這么高的樹,那么多的枝杈,光靠您一個人的力量,您都是如何攀爬的呢?”
義均繼續問道,他的表情不像其他四個人顯得那般失落、低沉。似乎他對這個老人的經歷很感興趣。
“我本身之前就是個獵戶,所以有這攀巖、爬樹的身手,再加上有工具幫忙,一開始小心些,習慣了也就不在乎這爬樹的驚險了。”
“看您這樹洞里的布置,還有下面的麥田和果林,恐怕您在這里也待了很久了吧?”
這時姬棄插話道。
“是啊,算來大概也有大約二十年了吧。就我一個人在這里,我也算的不準,只是記著大概有多少個白天黑夜,可能中間也漏掉了不少。”
老人回頭看了一眼樹洞說道,似乎樹洞的洞壁上被他鑿刻了挺多計算日期的印痕。
經過交談得知,老人原是這巴山一帶一個部落里的獵戶,由于善攀巖、爬陡壁就爬上了這片都廣之野,后來就又來到了這棵建木上。因為家里沒什么親人,自己了無牽掛,這里又沒有兵荒馬亂,索性就留在了這里,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幾十年。義均和姬棄又和老人攀談了很多關于建木的事情,但是也沒打聽到什么額外有用的消息。老人請眾人留下來吃飯,天色其實還尚早,本來義均計劃再爬一段,但是每個人似乎此時都顯得垂頭喪氣、意興闌珊,所以索性就留了下來。老人拿了些粥飯還有肉干,幾個人無精打采地吃了幾口,又和老人聊了一段外面世界的事,然后就在院落中打開鋪蓋,早早地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眾人起身收拾鋪蓋和老人告辭。
“你們接下來要做什么,是爬下樹嗎?”
老人問義均道。
“可能往上再爬一段試試看。”
義均沉默了片刻說道。
“也對,畢竟爬了這么高了,上去再看看也是應該的。
呀,我這老糊涂了,重要的事差點忘了告訴你們,這樹的上面盤著一條大蛇,你們如果要繼續往上爬可要當心了!”
老人拍著自己的腿說道,似乎在為剛才忘了重要的事而懊惱。
“啊,還有大蛇!”
幾個人幾乎異口同聲地說道,尤其是旦康,眼睛忽然瞪大了許多。
“是,這樹的頂端樹杈上住著一條大蛇,那蛇比水桶還粗,足有十多丈長,樣子十分嚇人。有幾次我在樹杈上看到過它,爬的快的很。”
“那樣的話,您不是很危險,您不怕它傷到您?”
“這大蛇也是近兩年才出現的,之前我向上爬的時候還沒有。另外它一般都是在樹頂附近活動,這幾年我也很少去樹頂了,即便我看到它了也都是躲得遠遠的,所以才沒事。”
眾人聽完了老人的話互相看著,似乎一時之間都沒了主張。
“你們要是非要往上爬的話,一定要小心,尤其是樹頂部分,盡量別去那里。”
老人看著沉默的眾人說道。
“嗯,我們也就在這附近,躲開樹頂危險的地方,多謝您的提醒!”
義均說道。
眾人給老人鞠躬作別,向著旁邊的主樹干走去。
幾個人沉默無言,羿從背上摘下弓,搭上箭在瞄著空中的樹干,在尋找合適的射箭點。其他三人都在望著義均,似乎想從他的眼神中找出接下來的計劃和辦法。義均沒有說話,只是眼睛盯著樹干,然后示意大家扎好綁帶,準備爬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