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我們就快到了！”

　　魏鴦看著前面蹦蹦跳跳的娟兒，笑著點了點頭，加快腳步。

　　而他的視線，則始終落在湖泊中央的一塊石碑上。

　　石碑上刻有數字，有時會跳動一下，但幅度不大。

　　其中最為醒目的位置，刻有初道宗三字。

　　“兩千三百四十二？”他輕聲念出初道宗下方刻有的數字。

　　走在前面的娟兒聽到魏鴦的聲音，便倒著走了回來，解釋道：“這是初道宗所能容納的總人數，您看下方還有一行小字，那個就是咱們初道宗目前所擁有的人數，只要有人死去，這個數字就會產生相應的變動。”

　　“兩千人？這是為何？”魏鴦疑惑不解，他想不通這樣的統計在這個世界有什么用處，竟然還要放置在最為顯眼的位置。

　　“公子不清楚？”娟兒有些意外，但還是繼續說道：“因為這是天道定下的數字啊，修仙者既然順天而生，那么就要遵守天道的規則，像是咱們這種隱世宗門，能夠有兩千人已經不錯啦，其他能夠行走紅塵的宗門少說也要有幾萬人呢。”

　　遵守天道規則？并且還限定了宗門人數？

　　魏鴦心頭一緊，這種橋段就算是放在故土，也不應該出現在修仙世界才對。

　　“天道可是這個天道？”他指了指天空，小心翼翼地問道。

　　萬一天道只是個人名或者稱號呢，魏鴦這樣安慰著自己。

　　娟兒歪著腦袋，好像是在琢磨公子為何連這種常識都不知道。

　　“自然是，天道就是天道呀，除了天道還能有誰送出修煉法門，從而教導世人踏上仙途？”

　　聽著娟兒認真的話語，魏鴦訕訕而笑，這可有些出乎意料。

　　因為并不是這個世界的本土生靈，所有他很自然的聯想到了很多事情。

　　首先可以確認的一點便是，天道存在自主意識，并且可以通過某種途徑與人溝通，否則很難解釋石碑上的數字，總不能是開宗立派時朝天空拜上三拜，然后就會降下一塊石碑選定門派地點，并且還順便定好人數上限這種荒繆事情。

　　這不見得是個好消息，因為他這種外來生靈，如果沒有意外，必然會被其察覺。

　　然而直到現在還沒有出現大問題，可能就說明他的存在并不會對世界本身產生什么影響。但如果換個思路，天道實際上已經下手針對了他這個異鄉人，那么魏鴦就不得不懷疑自己之前所經歷的各種不幸，是否都是天道用來針對他的手段。

　　因為就算在故土，他的運氣也是處在平均值，從未這般倒霉過。

　　可這樣也說不通，因為已經通過系統得知，故土的李維清確實來到了這個世界。

　　如果外來生靈會遭到針對，那為何李維清能夠成為天命之子？而他這個附送品卻厄運纏身，走到哪里都要出事？

　　待遇天差地別也可以理解，因為歸根到底，對方是受到上天眷顧的人。

　　那么自己存在于這個世界的意義是什么？平白無故就被送到了這個世界的原因是什么？

　　莫非就是單純來受苦的？那還不如直接自盡算了。

　　想到這里，魏鴦突然露出笑容，腦海里回蕩起那個聲音最后留下的一句話。

　　“勿要驕傲自滿，你不是唯一的種子，也不見得走到最后。”

　　三分鐘熱度嘛，誰都會有沖動莽撞的時候。

　　什么大敵雖眾，吾亦往矣。

　　只不過是順著氣氛說的玩笑話罷了。

　　有時候壓垮一個人的精神，只需要少許來自絕望的點撥。

　　娟兒全神貫注地望著水面，想要找找偶爾會看到的一尾金色錦鯉，但直到臨近功法閣，水面泛起陣陣漣漪，也還是沒有找到那條錦鯉，她揉了揉發酸的眼睛，轉頭說道：“公子，你有沒……”

　　話到一半，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因為整條棧橋上，除了她自己以外，根本沒有半點人影。

　　剛才一直跟在身旁的少年，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好像人間蒸發了一般。

　　娟兒滿臉驚懼，她眼圈一紅，朝著來時的路大步跑去：“公子！公子你在哪啊！”

　　因為著急過頭，小姑娘驚呼一聲，不小心摔倒在棧橋上，她匆匆爬起來，顧不得整理儀容，繼續呼喊著少年的名字，想要得到一聲回應，好讓她能夠找到他。

　　在棧橋的正下方的湖水里，魏鴦屏住呼吸，雙手扣住木板的縫隙，讓自己不會被水流帶走，飄到能夠被人看到的位置。

　　他的腳下深不見底，像是能夠吞噬所有物質與光線的黑洞，仿佛只要進入其中，就再也沒有半點逃逸的可能。

　　腦海徹底放空，耳邊除了輕微的耳鳴聲，再也聽不到任何外界的聲音。

　　就好似在夜晚躲進被子里，世界只剩下自己，但他并不孤單，因為有自我作陪。

　　既然不屬于這里，便用自我了斷來終止這場鬧劇，讓厄運苦難從此再也找不上他。

　　靜靜沉浮在湖水中，魏鴦幾度產生過想要放棄的念頭。

　　但最終，都被他遏止掐斷。

　　自殺或許是逃避現實的一種手段，但他不介意當一個懦夫，如果做出這種選擇的是別人，他也會盡力勸阻，鼓舞對方繼續向前，不要深陷在當下的困境中。

　　但他沒有說服自己的本事，也沒有拯救自己的能力。

　　他無法學著那些故事里的人，穿越到某個修仙玄幻的世界后就開始修仙練武。

　　他想要回家，想要見見父母，想要回到平淡無奇的日常。

　　從天狐城一路走來，未曾真正度過幾個日夜。

　　這個荒唐可笑的世界，他已經受夠了。

　　什么白天白未央，什么舊仇新恨，通通都去見鬼吧！

　　“自暴自棄。你已經放棄了嗎？既然想不到答案，那么為何不去尋找答案？也許結局會出乎你的意料，也許你才是真正的天命之子。”

　　臆想或是系統？他分不清它的本質，或許沒差。

　　當氧氣逐漸消耗殆盡，大量的氣泡從口鼻中噴涌而出。

　　時間的意義不再重要，窒息的過程每一秒都度日如年。

　　雙手漸漸失力，抓著木板的手指松開，魏鴦瞳孔散大，無意識地朝著水面伸出手，身體緩緩向湖底沉去。

　　木棧橋上，娟兒化出本體，朝著刑罰殿狂奔，因為陳緣在那里受訓。

　　天狐城外，白未央扛著千斤巨石竭力行走，白流螢坐在不遠處正望著他。

　　墳崗妖殿，白天不小心握碎茶杯，神色間帶著些許錯愕。

　　中土神州，青冥天尊行走于密林，心里不知為何生出一股無名火。

　　不多時，初道宗的上空被濃密烏云覆蓋，雷鳴轟隆作響。

　　就在這一景象即將引起宗門長老關注時，忽有一道清光撥開烏云，如天神降下神跡，以初道宗為中心，映照連天三萬里。

　　其中最熾烈的一縷光輝，落在功法閣附近，貫通湖水，再啟生機。

　　隨后，一具尸體逐漸浮出水面，悄無聲息地落在棧橋上，未引起任何注意。

　　下一刻，渾身浸透的少年陡然睜開雙眼，他的眼神毫無生氣，如同死尸般寂滅清冷。

　　“我，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