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方正要伸手，眼前的姐姐卻驀的消失，只有床上陷入沉睡的嬌小的九公主和抓住他手的衛綾桑。

　　衛綾桑投向他的眼神帶著審視，五指用力收緊，指甲甚至掐破了他的手腕，深深陷入了肉里。

　　“那朵血花，我也沒見過。我本來想給衛綾玨把個脈，人太多我不好下手。”古方裝作不以為意，強迫自己轉開頭，不去看床上的小人。

　　“你先給我妹妹把脈吧。”衛綾桑說完松開了古方的手。他將衛綾詠的手腕從薄被里拿出，以手掌代替墊枕，將衛綾詠手臂托起。

　　“怎么樣？”衛綾桑有些擔憂的詢問。

　　古方本以為衛綾詠是有什么病癥，所以衛綾桑才會這么擔憂。可一號脈，卻沒什么異常。總的來說衛綾詠脈象順滑，脈搏跳動清晰沒有任何的隱疾。沉脈有點上浮，應該是最近憂思過多的原因。

　　“無大礙，最近肝火旺盛，應該是多慮多思的原因。多喝點消暑湯便是。”古方回答道，他無名指稍重的按壓了離脈一指的后方，感受到了一絲奇怪的跳動。

　　這是？他心中大驚。面上卻沒有顯現出來。

　　“哼，庸醫。”衛綾桑肉眼可見的失望蔓延整個臉頰，刻薄的話脫口而出：“留淵的人士的醫術雖不如窺天之術有名，據本宮了解也不差。你真是留淵人士？真是丟留淵的招牌。”

　　古方敏銳的覺察到衛綾桑折騰這么大一通不可能毫無目的，他猶豫了半晌還是開口道：“九公主曾被喂食過天蠶花和胥栗花？”

　　雖是反問句，但沒有等衛綾桑回答就接下去道：“雖然喂食時間并不長，大概服用了一個月到兩個月左右，但是身體接受度很高，現在已經是蠱體了。”雖然不敢置信，可衛綾詠確實成為蠱體了。這也是古方剛才不想說的原因。

　　“蠱體？”衛綾桑偏了偏頭，重復了這個詞。

　　“對。”古方點了點頭解釋道：“我雖然不知道殿下如何知道留淵人士會醫術的，但殿下不知道留淵人士會的醫術多為蠱術。蠱蟲沒有好壞，能救人能害人。蠱蟲和多數小蟲子一樣喜歡陰暗潮濕的地方，留淵有一位人士就突發奇想認為人的身體便是最好的養蠱場所。”

　　古方說到這位人士時，語氣里全是厭惡。衛綾桑卻沒打斷，用眼神示意他繼續說。

　　“總而言之，他成功了，發現利用天蠶花和胥栗花能使人體作為裝蠱容器，而且蠱體會和蠱心意相通。蠱體能指揮身體里的蠱相互蠶食或相安無事。”他瞥到衛綾桑緊握的手，繼續說道：“放心吧，對身體無害的。跟高家有關是嗎？”

　　古方其實可以不用問，給衛綾詠喂食的除了高家不會有別人，一是這兩種花很難找，甚至都有毒，除了了解蠱蟲又了解留淵之人才會這樣用。二是高家目前當家高珊是一個很有野心的人，留淵自從他掌權以來，高家便隱隱有不想再受留淵鉗制的不甘于下的勢頭。四長老和六長老頻頻對高家示好，高珊都不怎么搭理。

　　“是的，母妃去世后，我便被接到父皇身邊，那時我才十歲，雖然被封為太子卻沒有任何能力。父皇甚至不喜妹妹。”衛綾桑似是很滿意古方的答案，自稱也不叫了，親自搬了兩張高腳凳坐在床前，邊說話邊點頭示意古方坐下談。

　　“宮里向來拜高踩低，妹妹被欺負我卻護不了。我只能偷偷將妹妹被克扣的補上，暗地里懲戒些宮人。可有些人，我卻動不了，只能看著妹妹吃虧。”衛綾桑還做了個攤手的表情。“這時高家送了對雙胞胎進宮，幫妹妹擋了不少欺負。我很開心，可有一天我卻發現，她們在喂妹妹吃這兩種花。”

　　衛綾桑看向床上身影的眼神里帶著溫柔，如同春日里冰雪消融后流動的小溪般溫柔。涓涓細流沖刷著河床，繾綣的溫柔包裹著衛綾詠。

　　“我悄悄找御醫給妹妹把脈，都說不出什么所以然。將花拿給御醫認，可連認識這花的人都沒有。我便只好拿著花去詢問她們，可她們卻威脅我如果不想她們離間我和妹妹就裝作不知道，并告訴我這花沒有壞處。對著當時還是小孩的我連哄帶嚇。”衛綾桑單手敲擊著木質床沿，嗒嗒的聲音隨著他說話節奏而敲擊著。

　　“于是我只好在她們某一次護著妹妹從而得罪林明月時，順手推舟，讓父皇罰她們去冷宮了。反正父皇很喜歡林明月。”

　　古方聽著眼前少年的敘說，心開始軟了起來。他想放棄計劃了，說到底這些孩子是沒錯的，做錯的人大多早受到懲罰了，沒受到懲罰的也早早過世了。尤其床上的孩子簡直像他姐姐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他真的要繼續嗎？他是不是在創造又一個他？他當年連姐姐在受苦都發現不了，他甚至還不如眼前的少年。

　　他強打起精神，衛綾桑的話語繼續傳入他的耳朵：“冷宮里的人無論死活都不會有人理，父皇的暗衛也不會去冷宮。于是我逼供出了答案，和你說的一般無二。”

　　古方猛地將稍垂的頭抬起，對上了衛綾桑肆意的笑，他聽見衛綾桑說：“你過關了。”

　　古方一瞬間發懵，他知道衛綾桑邏輯跳躍，但他沒想到衛綾桑到目前為止只是在試探他。他正想發問，衛綾桑接下來的一句話卻大大出了他預料。

　　“衛綾玨額頭間的血花被吸入了我妹妹體內。證據就是：她的腰間突然出現的花瓣。”衛綾桑將衛綾詠輕輕的翻身，將里衣掀開一個小角露出了一個鮮紅的花瓣。如同胎記一般，但衛綾桑肯定，這是新長出來的，在落水那日，他幫著換衣服時就沒有。

　　古方看著那個印記久久不能回神。

　　“我不能立即回答你，我需要明天去給衛綾玨把脈才能回答。以及我需要你詢問九公主，是否給衛綾玨喂了血。”半晌他終于開口，聲音有些艱澀，胸腔仿佛有外力按壓，讓他喘不過氣來。

　　他突然明白高家的目的了，是想培養出一個他姐姐那樣的‘工具’。一個可以吸收任何蠱蟲的‘工具’。只是這個計劃進行到一半被衛綾桑打破了，高家也不知道這個計劃成功了。

　　可是高家為什么制定這個計劃，成為蠱體還要有一個原則便是有較純的留淵血脈，越純成為蠱體容納性越高。

　　衛綾詠確實有機會遺傳到留淵血脈，畢竟她身體里有一部分姐姐的血脈，但是經過了兩代，可能性不太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