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月這是回京來第一次見到衛綾桑，父親的諄諄教誨回響在她耳邊，為了林府的重新崛起，為了她不再回那佛前叩拜，她不得不向衛綾桑示好。

　　幾年的古佛相伴讓她厭倦，她這次只是短暫回京，林老爺子病中悼念孫女，皇帝恩赦。

　　她今日前來赴宴，本只想露個面，想先慢慢挽回在衛綾詠心中的形象。她曾經年歲小看不懂，如今倒是明白了，討好了衛綾詠便能討好衛綾桑，求個恩典不再回去吃齋，那只是衛綾桑一句話的事。而父親想那些——嫁入太子府飛黃騰達光復林府的事能做到便更好，做不到倒也不失望。被佛經洗禮多年，并沒有洗去她一身的世俗欲望，只是蟄伏得更深了。

　　可沒想到，她帶著厚禮賠罪，衛綾詠卻一改之前對她的仇視態度，十分親近，仿佛全然忘記了當初發生的那些事。她便動起了歪心思，假意醉酒，等賞花宴散了再借口留宿，想和衛綾詠關系更進一步。

　　衛綾詠向她展示著衛綾桑送的琵琶，她剛開口夸贊兄妹情誼羨煞旁人，衛綾詠便大手一揮要贈予她，她只推辭了一句，整個房內的氣氛便隨著衛綾桑的入內急轉直下。

　　她看著接近被扭成麻花的衛綾詠，趕緊出聲阻攔，雖不知道這兩兄妹今日關系怎么如此惡劣，但以她過往的經驗，護著衛綾詠絕對沒錯。

　　可她義憤填膺的開了口，等待她的卻是無視。

　　衛綾桑頭也沒回，仿佛只是當她不存在一般，只是吩咐了聲：“將她丟出去。”

　　他身后的侍衛全都木著張臉，著裝整齊，一身深藍色侍衛衣，恭敬而沉默的站立著，聽到指示毫不猶豫便出列上前一把抓住林明月，像對待衛綾詠那般扭過她的手到身后，半拖著往門外走去。

　　還未出門，寧森的手摸了摸自己側身佩刀的刀柄，心理在猶豫是現在提醒衛綾桑眼前的人是林明月，還是等衛綾桑撒完氣再提？

　　“主子，這是林明月。吏部那個林府大小姐。”他長久跟隨衛綾桑身邊的第六感迫使他做了選擇，他快步走到衛綾桑身邊，附耳向前說道。

　　又怕自己沒解釋清楚，衛綾桑沒有理解他想表達的意思，又補了句：“當初去蓮香寺為太后祈福的林郡主。”

　　他看著雙眼因為憤怒有些發紅的衛綾桑緊閉了雙眼，輕點了頭，便放心的后退了。

　　“明月妹妹，剛才是我唐突了，沒認出你來。”衛綾桑看著俯視著被侍衛放下后趴在地上直咳嗽的林明月，眼底的輕蔑一點都掩蓋不住。見林明月抬頭，他收起了眼神，轉了個身，背對著她，去撫弄那琵琶。口中還是溫柔的道歉：“最近，妹妹她太過頑劣，不服管，讓你見笑了。”

　　挺拔的身影，溫潤的嗓音，纖長的手指去勾琵琶弦的手勢，這都讓林明月看得有些癡。她連忙揮手道：“太子哥哥一定是為了九公主好。”她柔柔的開口，將太子哥哥這幾個字喊得癡纏，心思也更加活動起來。

　　“來人，將林郡主送回府，多備點禮，當做賠罪。”雖然理智是找回來了，不過目前有更重要的事情處理，衛綾桑也沒有太多的心思搭理林明月，隨意寒暄了兩句便送出了府。

　　“寧森，蕭佞之的動向如何？”他們出了主閣直奔暗牢，林明月今日突然地出現，倒是讓他想起蕭佞之了。

　　“寧樂回報說：蕭佞之暗通了籬落二皇子。其余倒是沒什么可以注意的。”寧森想了想，像是想到了什么，拍了拍自己的頭說道：“倒是蕭儡收回了交給蕭佞之的兵權。不過蕭佞之將自己的人插入了夜行衛。”

　　“主子，你說蕭儡這么幫我們圖什么？”寧森問出了徘徊心中已久的問題。

　　“我也不知。或許是上一輩子的恩怨呢？他明知道我防著他，他倒毫無顧忌的示好，連親兒子都不管不顧。”衛綾桑發出一聲嗤笑，他不想追問原因，這些彎彎繞繞恩恩怨怨與他何干？他想要的還在那外郊的冰棺里沉睡著。

　　“外郊有何異動？”衛綾桑感覺自己說出的每個字都像針一樣，刺進自己的心臟。他下意識的撫摸著，感受著這種疼痛。

　　“并無。”

　　衛綾桑沉默了半晌，他不想有人去打擾她，可又想質問古方為何不去看她。其實他不也一樣嗎？他們都不敢面對罷了。

　　不過，他就要去陪她了……衛綾桑用手用力的按了按心臟，似乎也感受到自己由心而發的急切。

　　寧森打著火把在前引路，暗牢建于地底，有一條垂直往下的石階。兩邊石壁狹窄只能兩人并行通過，火光將他們的身影拉的很長而且古怪。腳底和石梯接觸發出的響聲伴隨著交疊著在耳畔回響。

　　暗牢只有一間很大的牢房，里面擺了各種各樣的刑具。牢房中間樹立著兩個木樁綁成的人架。上面掛著一個被血污和灰雜糅的頭發遮擋住的男子，他的身上有著無數個湯匙大小圓形的剜口，有的已經結痂，有的流著膿，還有的還滲著鮮血。

　　他的雙手的手筋已經挑斷，每一根手指都被掰向了手背的方向，以一個常人不可能完成的弧度。雙腳的腳筋倒是還完好，只是腱鞘青腫，腳掌往內扣不能再放平。

　　“楓，身體可好些。”鋪面的血腥和腐臭的氣息，領衛綾桑拿出帕子掩住了口鼻。“你這么不愛惜身體，聽寧森說太醫開的湯藥全都撒了。給你的續命靈芝也浪費了。你整天就知道辜負本宮的好意。”

　　吊在人架上的正是楓，他努力的蠕動唇部，許久未進水唇被他輕微一動便撕裂了口皮。他借用血珠潤了潤唇，啞聲道：“求主子賜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聲爆笑在他耳邊炸開，他目光艱難的對焦，看著衛綾桑笑的捂著腹部，仿佛他說了一個衛綾桑今生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

　　半晌，衛綾桑用指腹揩了揩笑出的眼淚，正色道：“陳婉兒，你知道這是誰嗎？”

　　暗牢的角落里有一個身影：癱軟在一邊瑟瑟發抖的，正是剛才被侍衛押走的陳婉兒。衛綾桑上前一步，扣著她的下頜，溫柔的撫上她的臉，眼神透過她在思念另一個人，溫柔的指腹從眼角滑到鼻尖。

　　“太……太子殿下請明示。”陳婉兒一動不敢動，雙眼里滿含著害怕，眼淚快速蓄積，滾落到了衛綾桑手上。

　　他像被燙到了般，快速的松了手。隨即便是怒斥：“誰準你用她的臉哭的？”陳婉兒像一塊破布，被甩到了楓身邊。一個人的分量可不輕，楓身上的圓形剜口大多都開始汩汩的流著鮮血，他疼得連嘶吼都發不出，瞬間便暈了過去。